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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西樓

十六(二)

憶西樓 淇之瀾 2019 2020-04-12 21:01:00

  腳步窸窣,沿花園小徑匆匆走來佛珠。她看見秦宛月緊走幾步上前見禮,憂聲道:“小郡主,今日之事,怕是得委屈您了。王妃娘娘請您側(cè)廳說話,請隨奴婢走一遭罷?!?p>  幾人徐徐到了王府正廳。廳上除王妃外還有一名華衣貴婦,姿儀端莊神情倨傲,身旁依偎著順德。聽得秦宛月進(jìn)了廳,她抬眼狠狠瞪過來,先前那股傲氣全回到臉上,大有“母妃面前,看你能奈我何”的意味。

  “云韶給母妃請安,給嬸母請安?!鼻赝鹪潞ι锨?,斂衣行禮,又向順德道:“給堂姐請安?!?p>  順德一翻眼皮,跳起來指著秦宛月身后向吳王妃道:“母妃,就是那個賤婢出言不遜,辱罵女兒!您可得給女兒做主!”

  越王妃眉頭微蹙。吳王妃握著順德雙手安撫幾句,歉聲對越王妃道:“順德就是這般直性子,王嫂見笑了?!庇挚粗赝鹪碌溃骸霸粕剡€未痊愈,不必多禮了,快坐下罷?!?p>  秦宛月微笑頷首,對越王妃柔聲問:“母妃,不知召兒臣前來,有何吩咐?”

  越王妃憂憂地看著她,問道:“宛兒,方才順德說,你和紅衣在園中冒犯她,可有此事?”

  秦宛月淡掃一眼滿臉得意的順德,尚未答言,紅衣已搶上前跪到地上,快聲道:“娘娘,小郡主的性情您最清楚,一向恭謹(jǐn)守禮最是淑婉,怎會如嫻郡主所言,行冒犯之舉?”

  順德一手甩開吳王妃,竄上前大聲叱道:“賤婢,竟敢狡辯!難道你沒伙同上官宛,對本郡主出言譏諷?!青天白日說瞎話,也不怕天——”

  “嫻兒!”

  吳王妃高聲一喝看向女兒,順德心雖膽怯,回到母親身邊坐下猶不依不饒地瞪著秦宛月主仆。紅衣回視過去,向越王妃道:“娘娘明鑒,小郡主并無冒犯嫻郡主之處,反是嫻郡主借年長之由,幾欲出手責(zé)罰小郡主。若嫻郡主當(dāng)真覺得受了委屈,想是因奴婢一時護(hù)主心切,分辯了幾句。”

  “分辯?!你當(dāng)本郡主傻嗎?!你分明是譏刺本郡主!”

  “若奴婢那幾句算得上譏刺,嫻郡主沖小郡主說的話可就是辱罵了!”

  “你——”

  “云韶的性情,本妃也是清楚的,想來不會做出犯上之舉。”吳王妃淡笑道,轉(zhuǎn)頭冷冷看著紅衣,“不過你身為下人,莫管出于何意,對郡主言語不敬已是大過。若在我吳王府,早就重罰攆出府了。”她向越王妃一笑,放緩聲音:“王嫂素來御下寬厚,自然是好,可也會長了下人們的自大之風(fēng)。珉櫻多說一句,瞧這丫頭當(dāng)著王嫂的面都這般莽撞,私底下不知得猖狂成何樣呢。咱們王府畢竟關(guān)系著皇家顏面,若不嚴(yán)加管束,只怕傳出些仗勢欺人的流言,也未可知啊?!?p>  “弟妹說的是?!痹酵蹂嗳嘈目?,抬眸對秦宛月道:“宛兒,紅衣雖是維護(hù)你,可也過于冒失。依你,當(dāng)如何懲戒?”

  紅衣垂首跪著,片刻寂靜后,眼角瞥見秦宛月的衣裾華袂從身邊掠過,她緊盯住那抹側(cè)影,不覺咬緊雙唇。

  “母妃,紅衣雖然有失,終究素日隨侍兒臣身邊,兒臣……若從輕發(fā)落,怕違了府規(guī);若從嚴(yán)重懲,心中不忍。因此,還請母妃秉公懲處,兒臣絕無異議?!?p>  越王妃微笑著緩聲道:“紅衣是你的丫環(huán),隨便你怎么發(fā)落。你向來識大體,母妃知道你不會有失分寸的?!?p>  秦宛月默然,眼底瞥見來自吳王妃母女的兩束寒光。片刻,她擰緊雙手,再看向紅衣的眼神已毫無波瀾。秦宛月淡然抬頭,迎著越王妃溫和的眸子開口道:“府規(guī)中,以下犯上當(dāng)杖責(zé)二十,重犯者逐出王府。紅衣雖然一心護(hù)主,但杖責(zé)不可免,以儆效尤。”

  秦宛月默然,眼底瞥見來自吳王妃母女的兩束寒光。片刻,她擰緊雙手,再看向紅衣的眼神已毫無波瀾。秦宛月淡然抬頭,迎著越王妃溫和的眸子開口道:“府規(guī)中,以下犯上當(dāng)杖責(zé)二十,重犯者逐出王府。紅衣雖然一心護(hù)主,但杖責(zé)不可免,以儆效尤?!?p>  紅衣只覺喉嚨發(fā)緊,就聽越王妃道:“依規(guī)自當(dāng)如此,但你病著的這些時日,都是紅衣盡心服侍,就免去杖責(zé),改為掌嘴十下,再罰跪兩個時辰靜思己過罷。以紅衣頭等丫環(huán)的身份,如此已算嚴(yán)懲了。青珠,帶紅衣去二院領(lǐng)罰;佛珠,小郡主折騰這半天,想來也乏了,好生送回去,看看可該用藥了?”

  越王妃一聲聲吩咐下去,不給吳王妃插嘴之機(jī)。秦宛月微笑著向兩位王妃行禮告退,由佛珠攙扶著緩緩出廳離去。

  午時已過,風(fēng)漸起。紅衣筆直地跪在院中,看著王妃房中一個丫環(huán)在自己面前立住,滿含歉意說一聲:“紅衣姐姐,娘娘有令,得罪了?!彪S即抬手,沖著她的左頰打下來,另一個小嬛站在一邊,小聲數(shù)著:“一、二、三……”

  “這不是青珠姐姐么?”

  青珠沖來者微一點(diǎn)頭,淡聲問:“司云,今日得閑,有空到這兒來?”

  司云看看雙頰微腫的紅衣,與身后幾個要好的婢女對視一眼,高聲道:“我本是過來看干娘的。吆——這不是小郡主院中紅衣姑娘么?怎么受到如此重罰,犯了什么過失?”

  “沖撞了順德郡主,娘娘吩咐掌嘴十下,罰跪兩個時辰?!鼻嘀檎f著問小嬛:“還有多少?”

  “五下。”小嬛偷偷瞥一眼紅衣。

  這時院外急急走來一個小嬛,叫道:

  “青珠姐姐,佛珠姐姐有事急著叫你呢,快些回院吧!”

  青珠眉頭蹙起,司云看在眼里上前笑道:“既然姐姐有事就先去忙罷,我來代勞。以下犯上可要不得,需得嚴(yán)懲。我看這妹妹人小力薄,姐姐只管交給我,我必不會徇私費(fèi)公。”

  青珠雙眸徘徊在司云和紅衣之間,又掃了眼看熱鬧的一干丫頭婆婦,頷首道:“跪到申正一刻,就送人回去?!闭f罷帶人匆匆走了。

  司云滿臉帶笑慢悠悠走到紅衣面前,與她凌人的目光對視片刻,忽然甩手,紅衣左頰上登時腫起五個指印,未及她緩過神來,右頰上又是重重一掌,她險些撲倒在地,眼前迷茫了好一陣才撐直身子,就覺嘴里腥腥甜甜,不用摸也知道定是出血了。

  “紅衣,攀上了小郡主,你不是很驕傲嗎?”司云俯視著她,“一心一意地維護(hù)人家,到頭來不還是被拋棄,在這兒受罰?”她揉揉手心又是兩掌,冷笑道,“告誡你一句話,做事不要做絕,好歹給自己留點(diǎn)余地;為人不要自傲,當(dāng)心摔個半死!”

  紅衣眸色冷凜揚(yáng)頭看一眼司云,呸地吐出一口血水,正噴在司云繡鞋上,“同樣的話,我還給你!”

  司云嘴角直抖,卯足力氣打下去,邊叱罵著:“起來,跪好!如此偷懶,你這是受罰呢!”

  紅衣抹著下唇緩緩爬起來,啞聲冷笑道:“司云,說你小人得志真是委屈你了?!?p>  司云怒極反笑,揚(yáng)眉道:“還嘴硬!有力氣你就說,我倒看看,誰來把你撈出去?!?p>  日影一點(diǎn)點(diǎn)西移,臨到傍晚,來往偏院的人漸多,竊竊私語聲消失一波又來一波。饒是膝蓋生疼腰背酸麻,紅衣仍一動不動,她知道司云就在身后廊上坐著,也知道院中因重陽受罰而記恨上自己的婆婦不少,越是如此,她越不肯顯出半點(diǎn)狼狽,跪姿更加筆直,神情愈發(fā)冷傲。

  “那不是西院里最有頭臉的紅衣姑娘嗎?”“什么姑娘,一般的下人,再得勢,一有錯處還不是照舊領(lǐng)罰?瞧瞧那臉,手下一點(diǎn)沒留情啊。”“我早說了,西院終究不比東院,養(yǎng)女嫡女就是不能比嘛?!?p>  院里眾人說得正興起,忽見門外進(jìn)來幾人,齊齊上前扶住紅衣,為首的紅了眼眶抖抖地問:“紅衣,你……還好吧?”

  “桂風(fēng)……”紅衣咬牙站起來,桂風(fēng)手忙腳亂地替她揉著膝蓋,眼淚奪眶而出。紅衣?lián)u搖晃晃后退幾步,強(qiáng)打精神道:“我沒事……你怎么來了?”

  “我算著夠時辰了,急著來接你。”桂風(fēng)悄悄擦掉眼淚,聽著周遭竊竊低語,又見廊下立著司云等人,心中早已猜出十之八九。她長呼一口氣,向身邊丫環(huán)道:“還不快扶紅衣姑娘回去?!”

  丫環(huán)應(yīng)聲上前攙扶,卻被紅衣推開,剛趔趄走了兩步,桂風(fēng)忙上前托住她的右臂,扶她一瘸一拐地緩緩離去。西院里早備下冰塊膏藥,桂風(fēng)不肯假手他人,親自為紅衣敷藥包扎膝蓋,冷敷雙頰,一邊安慰道:“紅衣,你放心,這都是好藥,很快就能消腫的?!?p>  紅衣一路上都沉默無言,清洗傷口敷藥時更是一聲未吭。待桂風(fēng)侍弄完抬眼看去,見她面色黯淡,雙眸無神。桂風(fēng)心中微痛,收拾起藥膏,她攬過紅衣肩膀,輕聲道:“紅衣,你可是怪小郡主沒有替你說情?”

  紅衣?lián)u搖頭,只道:“桂風(fēng),我累了,想先睡了,你替我在郡主面前說一聲?!?p>  桂風(fēng)欲扶她躺下,紅衣?lián)屜瘸哆^被褥蒙在頭上,面沖墻側(cè)身而臥,再無一言。桂風(fēng)輕嘆著端起水盆,踮腳掩門出屋。院內(nèi)琉璃瓦已披上一層閃爍的金輝,透過樹枝,一角天空綿延開來幾條晏紫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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