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宛月不顧老人瞪視掙扎著坐起,低聲問:“怎么回事?為何挨罰?”
“今日紅衣姐姐早起后進屋伺候郡主,出來就說郡主暈過去了,找不著竹姐姐,就趕去回稟了娘娘?!鼻嗔枥锱纠驳卣f著,“老鐘大人親自過來診斷也沒有頭緒,正急得不行,竹姐姐就帶著顧老先生來了。要不是老先生硬要竹姐姐在一旁打下手,怕是姐姐剛進府就領罰去了!”
“深吸氣,定心神!”顧玄鏡厲聲喝道,“你現(xiàn)今自顧不暇,還有閑心管旁人么?!”
秦宛月黝暗的眸子一沉,靜靜看向老先生:“寒竹不是旁人。”說罷掀開錦褥,青柳慌忙替她穿上鞋,小心扶持著往外走,只見上官清英沖上前,剛要說什么,秦宛月輕輕推開她道:“長姐,你莫要攔我?!?p> 主院里,早有佛珠回來稟報。王妃得知秦宛月醒轉,從早起就揪著的心驀然一松,方覺自己也有些頭暈。越王又要送老太醫(yī)出去,又要安撫王妃,便叫趙夫人全權處置余下事宜,趙夫人吩咐幾句盡心伺候王妃的話,方命人去西院傳寒竹。
趙夫人返回側院,剛進屋落座,就見小丫環(huán)帶著寒竹走進來。她接過綠萍遞上的茶慢慢啜飲幾口,邊挑眉看著垂首立在面前的寒竹,淡淡道:
“寒竹,早上鐘老大人診脈時發(fā)覺異常,要人取郡主脈案藥餌驗看卻遍尋不著。方才你回說脈案未存,藥餌已盡。身為郡主貼身侍婢,每次藥案必須留有底方,你不知道么?”
“……奴婢知道。”
“據(jù)紅衣說,郡主昨晚精神已有不妥,你卻壓下不讓回報,今晨又擅自離府,若非紅衣進屋看視,竟無人知曉郡主何時昏迷。這等失職重罪,你認不認?”
“……奴婢認?!?p> “郡主貼身丫環(huán)四名,如此大事,你應當與眾人商議,怎能獨斷?!”趙夫人冷下臉叱道,“萬一郡主有失,你擔罪得起么?!明知故犯,一意武斷,實在可惡!”
寒竹眼皮輕顫,緩緩叩頭道:“奴婢知罪,請娘娘責罰?!?p> “這般冒失——”趙夫人話猶未盡,就聽院內傳來女兒急惶惶的叫聲:
“母親,稍等一會兒,女兒有事!母親!……”
趙夫人正遲疑間,上官清英已風風火火沖進屋里,匆忙行禮,氣喘噓噓道:“母親,小宛……小宛要女兒轉告……一切不關寒竹的事,是她怕夜半驚擾了父王母妃,才沒讓寒竹及時回報……”
“宛兒是要你……替這丫環(huán)說情么?”
“……是,小宛很看重這丫環(huán)的,她本要親自過來向母親求情,拗不過顧老先生,才轉托女兒的。母親,您……”
趙夫人看一眼寒竹,轉向女兒問:“英兒,你覺得這丫環(huán)可恕么?”見上官清英微怔,繼續(xù)道:“今日之事你也盡知,紅衣一早匆匆來報,說宛兒昏迷不醒,氣若游絲;急傳鐘老大人過來切脈,又說脈象有異。你敢是忘了王妃娘娘擔心成何樣?顧先生說宛兒昨夜寒氣侵體,郁結血脈,只得施針疏通引導,最后逼出數(shù)口淤血,宛兒才好歹醒轉,你一直在內室,定也親眼所見。若非寒竹失職,宛兒何至于此???你還要一力為她求情么?”
上官清英踟躕著,回想起秦宛月方才托自己求情時的哀懇急切,垂眸道:“母親,小宛告訴我,寒竹只是奉命行事……”
“聽紅衣所言,她可不像是奉命,而是目中無人借勢獨斷。”趙夫人淡掃一眼俯首跪立的寒竹,厲聲道:“英兒,這等事務,你莫要插言?!?p> 上官清英進了趙夫人屋內沒多久,沿路便行來幾人,走到院門止住腳步,只靜立在一叢篁竹旁。院里有丫頭望見,正要把人迎進來,卻被要好姐妹攔住,悄聲勸道:“你沒聽說小郡主今晨舊疾突然發(fā)作一事?從早上就鬧個不停,方才娘娘傳了竹姑娘,長郡主又火急火燎跟進屋,現(xiàn)在小郡主也到了,怕是還有事,咱們湊什么熱鬧?小郡主不愛進便不進了,莫讓咱們也栽進去!”
時至晌午,尋常人在日影下站著會覺幾分暖意。秦宛月則不然,她的面頰被雪白的圍領簇擁著,猶如素霜,愈發(fā)顯得憔悴,迎著陽光看去,竟有些透明。她半倚在桂風身上,一對黯淡的眸子,始終凝視著上房門簾。青柳站在旁邊,時而焦急地張望,時而擔心地看看秦宛月。
“郡主,您回去吧,”一路行來,只有紅衣嘴里不停,“您實在大意不得啊,寒竹責不責罰,難道比您的身子還重要?”
秦宛月眼眸驟然一亮,往前邁了一步。門簾一掀,上官清英當先出來,身后跟著寒竹,往院門走來。兩人同時看見竹下這幾人,寒竹登時變了臉色,趕上幾步啞聲道:“郡主,您怎不好生將養(yǎng)著……”
“還不是擔心你?”紅衣快聲道,“郡主一聽說傳了你就非要過來,倘或有個閃失——都跟你脫不了干系!”
“你們都回院去罷。”秦宛月說完看向上官清英,“我跟長姐有事……回告玄鏡先生,半刻間我必歸。”
幾人不解,躊躇著一一離去。秦宛月緩緩吁氣,對上官清英微一笑:“長姐,多謝了。”
“我也是費盡口舌……”上官清英低聲道,“早知你如此擔心那丫環(huán),我就該跟母親死纏爛打的。”
“趙娘娘如何發(fā)落的?”
“罰半年例銀。母親也曉得不能全怪寒竹,只是……不知紅衣怎么回稟的,讓母親覺得寒竹有自傲趨勢,想趁此打壓一二。”上官清英抿抿唇,道:“小宛,寒竹既沒受到重罰,你就收回心思安心靜養(yǎng)吧。母親說你這次傷損非同一般,沒有三兩月,怕是無法恢復元氣的。”
她見秦宛月眸中重新生起笑意,但迥異于平日的柔和,不覺懷疑是自己眼花了么?為何覺得小宛的笑意帶著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