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踏至此岸

　　百里奕再想來，總覺的熙然就像只不過是生了一場大病，并沒有事情發(fā)生了變化，等她痊愈，一切都會恢復(fù)如初。

　　起碼他是這樣盼望著的。

　　自然力融合的時候雖然兇險萬分，但過了那一瞬，熙然的狀況就立刻平穩(wěn)下來，雖然仍舊沒有恢復(fù)清醒，不過臉龐上已經(jīng)浮起了幾分紅潤血色，再不是蒼白如紙。

　　司徒序茉經(jīng)驗豐富，知道過了這關(guān)就再無大礙，動作輕松的替熙然去掉金針，處理內(nèi)傷。

　　一屋子還都等著她下些什么要緊的醫(yī)囑，沒想到等她收好藥箱，十分干脆的扶起徒弟的手，竟然不留一眼，準(zhǔn)備直接離開。

　　“前輩……”眼看司徒序茉就要出門，蜂鳥忍不住虛虛喚了一聲。

　　“放心，”司徒序茉語氣平淡，腳下卻不停，好在她到底年邁，步伐緩慢，倒沒那么快就出門，“她沒事了，眼下不過是力竭，只是睡著，等到體力恢復(fù)，自然會醒，你們不用擔(dān)憂。”

　　她已經(jīng)這樣說，便沒人再敢多問，百里衡剛想叫人抬軟轎過來，送司徒序茉回房間休息。沒想到司徒序茉擺擺手：“派個馬車過來吧，直接送我回府?！?p>　　眾人一聽她居然是不愿繼續(xù)留在百里府了，都有些意外，百里衡愕然道：“前輩，您這就走？萬一……？”

　　“沒什么萬一，”司徒序茉突然不高興起來，瞪著眼睛，“這事我干了多少回了，心里有數(shù)！能有什么萬一？她現(xiàn)在比你們誰都結(jié)實！”

　　百里衡一看她發(fā)脾氣，雖然疑心卻不敢再多留，立刻依然照辦，叫人備好馬車在門口候著。

　　司徒序茉板著臉往外走，誰也不看，也不知道為什么事生氣，但路過昭庭時倒停下來細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扔下一句：“你們百里府倒是很有些人才。”

　　百里衡還想謙辭幾句，司徒序茉卻根本不給機會，頭也不回的上了車。

　　只車簾才剛剛放下就聽見司徒老先生十分哀愁的聲音：“這下出大事了，我居然已經(jīng)老成了這樣，我不會是沒幾天好活了吧？”

　　徒弟聽上去倒是非常平靜，大概習(xí)以為常：“師父身體好得很呢，就是自然力衰竭了些，不怕不怕。”

　　送走司徒序茉，看熙然果然呼吸均勻，睡得踏實，才暫且安心，潦草睡下。

　　紛雜數(shù)日的百里府，也終于暫時恢復(fù)了平靜。

　　百里奕這一覺也睡得酣甜，大抵補足了精神，起身先去了一趟后院，蜂鳥就睡在熙然房里，他也沒驚動，看熙然氣色愈發(fā)康佳，才放心到前面去看大哥。

　　百里衡這些日子雖然也很忙碌，卻遠沒有二弟憂思勞心，少睡了幾個時辰也不算什么，早就醒了，此刻正倚在廊下，翻一本詞。一身竹色素紋廣綾長袍，披著同色罩衣，閑閑散著，衣擺落了一地；黑發(fā)也是隨便束在腦后，有幾縷被風(fēng)拂到臉上，倒更襯出他的飄逸俊美來。

　　百里奕遙遙看見，嘴角挑起笑意，走過去也坐在他身側(cè)，百里衡卻嫌他擋著自己的太陽，抬腳踢他，叫他再去旁邊些。

　　看大哥這樣，百里奕低笑一聲，也并不動，頓一頓才輕輕道：“大哥，多謝?！?p>　　“謝什么？”百里衡的眼睛拔不出詞本，漫不經(jīng)心答應(yīng)問一句。

　　“昭庭，”百里奕平淡道，“大哥推舉昭庭做我的貼身護衛(wèi)，是早就知道他能幫到熙然吧？”

　　百里衡卻不領(lǐng)功，眨眨眼道：“我叫他做你的貼身侍衛(wèi)，又沒叫你派他護衛(wèi)熙然，這個謝我也謝不著?！?p>　　“可是大哥早就知道昭庭特別的自然力，”百里奕輕笑道，“你也早就料到我一旦發(fā)現(xiàn)，就會把他安排在熙然身邊，以防不時之需。”

　　百里衡嘻嘻笑一聲：“我是不是特別英明？這一步棋我可很是得意呢！”

　　“是?！卑倮镛入y得配合大哥，誠心實意的符合。

　　但百里衡卻慢慢斂起笑，目光轉(zhuǎn)沉：“我以為我已經(jīng)盡量把控了全局，卻沒想到，今日還是不得不將你置于危險之地?！?p>　　百里奕眉睫一顫，卻聽百里衡繼續(xù)道：“如果不是我的自然力現(xiàn)在……我寧愿自己去?！?p>　　“大哥不用這么想，你知道的，”百里奕垂下眼眸，“這件事，我一定會做?！?p>　　百里衡搖搖頭：“我知道，可讓你受苦，我才是煎熬非常。幸好今日一切順利，若萬一不測搭上你……”

　　“搭上又如何?！?p>　　“小奕……”百里衡比任何人都明白弟弟的心思，只是世事難如意，他實在替弟弟難受，卻也知道這么多年，早就勸無可勸，喊了他一聲許多話卻又哽在喉間，最后才說，“繼承鳳凰血不是小事，放在誰身上都不會覺得無所謂，她可能會怪你，怪你瞞她這么久?！?p>　　“可能吧?！卑倮镛嚷銎痤^，眼里卻沒有任何波瀾，依然是一汪平靜而溫柔的粼粼水面。這件事他已經(jīng)想過很多次，可是想到后來，他發(fā)現(xiàn)熙然是不是會真的責(zé)怪自己，原來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區(qū)別。

　　“那你要怎么打算？”

　　“我是御龍衛(wèi)，她是鳳凰血?！卑倮镛葴\笑，“自然是繼續(xù)陪著她，時刻護衛(wèi)。”

　　百里衡怔怔看他，才發(fā)覺原來自己還是低估了弟弟的決心和深情，忽然腦中閃過一個人，竟然心生艷羨，羨慕弟弟可以如此毫無保留的將這份心情交給熙然，大抵也是一份幸運。

　　為人諸多不易，踏遍千水萬山不易，贏得遺世功名不易，活過一生安穩(wěn)不易，可是，只為一人心甘情愿坎坷崎嶇，才最是不易。

　　“也是?！卑倮锖獠辉倏粗艿?，也仰頭遠望，慢慢道，“我也開始盼著她快些醒了，突然有些好奇，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孩子?！?p>　　

　　只是百里兄弟還不知道，此時后院的熙然，剛剛睜開了雙眼。

　　仿佛不過是經(jīng)歷了長長一夢，此刻方醒，可這夢實在辛苦，更像是踏過山巔萬仞，橫渡苦海萬千，令她耗盡神思，精疲力竭，才到得這一岸。

　　熙然抬眼看著這個陌生又莫名親切的房間，慢慢想起來了，那些在夢里也沒錯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