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不再看小太子,目光轉(zhuǎn)到奄奄一息的鬼孩身上,這鬼孩身上血氣鼎盛,實在很難將他與百條人命聯(lián)系起來。
“判官大人,他怎么樣了?!焙跓o??粗褪R豢|魂魄的鬼,不知為何心生憐憫之心。
“感覺他都快魂飛魄散了?!卑谉o常也有些擔憂。判官長袖一揮,強行為他續(xù)了口陰血,暫時保住了魂魄不散。
沒等太久,鬼孩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面前的黑白無常,強扯出一絲欣慰的笑意,不等說話就先紅了眼眶。
判官看得出,這個鬼孩也瞎了一只眼睛。
“真的有無?!昧恕惫砗o力起身,只能任由自己被捆倒在地上。
“應城那些人的眼睛是不是你挖的?!迸泄賹徱曋厣系墓砗?,冷冷發(fā)話。
鬼孩艱難挪著腦袋,看著面前這個很有書生氣的人,忍住哭腔喊道:“我不想的…我不想害他們…”
鬼孩似清醒不少,掙扎起身跪在黑白無常面前不??念^乞求,神情焦急道:“求你們救救他們…還有那些鄉(xiāng)親…求你們…快去救救他們…啊……好痛……”
鬼孩突然痛苦的扭在地上翻滾,口齒不清念叨著:“火…不要燒…我…疼……阿爹……我好痛……”
看到他痛不欲生渾身扭曲的模樣,黑白無常得到判官允許,催動哭喪棒,棒上的黑白長布齊齊變長將鬼孩牢牢圍在中心,護住魂魄不受外界影響。
鬼孩大口大口喘著氣,鬼魂沒有眼淚沒有汗水,但仍可看出他現(xiàn)在十分辛苦,在哭喪布的庇護下,鬼孩漸漸平穩(wěn)了呼吸。
“他被人控制住了?!迸泄僖娝皇芡饨缬绊?,下了定論。
“應城發(fā)生了何事,你一五一十說來?!迸泄僮笫诛@出生死簿,右手握拿勾魂筆,簿上顯出了鬼孩的生平記錄,“你本是孝子,陰德豐厚,陽壽本應延續(xù)至七十有三,為何淪落至此?!?p> 聽到判官的描述,鬼孩想哭卻又覺得好笑,端端正正跪在判官跟前,回憶起以往,忍著哭腔緩緩敘述。
“那日,我阿爹像往日一樣在城里賣柴,幾個喝了酒的惡霸從柴堆經(jīng)過時,被劃破了衣服,他們不講理拉著我阿爹要我阿爹賠錢,我阿爹知道他們?nèi)遣黄穑鞠胗命c錢消災,但誰知道惡霸要我阿爹賠兩百兩,我阿爹根本拿不出來…”
“后來,不知道哪個惡霸出的主意,說用我阿爹的兩只眼睛抵錢,我阿爹爭不過他們,被他們硬生生挖掉了眼睛…”說到這,鬼孩已經(jīng)泣不成聲。
“所以你打算報復他們,要挖光他們的眼睛?”黑無常情緒低沉,有些難受。
鬼孩哭著搖頭道:“不是……我們拿他們根本沒辦法…后來,我阿爹被好心的鄉(xiāng)親用竹席抬了回來,鄉(xiāng)親們給我湊了一點錢,讓我趕緊給阿爹找大夫,我跑去城里問過了,我的錢根本不夠…”
“我實在沒辦法了,只好央求鄉(xiāng)親把我買去,好讓我換錢給我阿爹治病…但是…鄉(xiāng)親們生活也過的苦,哪有多余的錢給我請大夫……”鬼孩難過的嘆了口氣,十分無望。
“我只好去城里,希望有好心的大戶人家把我買了,但他們都嫌我年齡小,干不了活…直到后來,一個背著劍的小哥哥說可以幫我…”說到這,鬼孩的聲音反而鎮(zhèn)定下來。
鬼孩變?yōu)槠届o,開口說到:“小哥哥說,他可以幫我救阿爹,他不要我的錢,只需要我的一只眼睛。”
判官看了眼鬼孩瞎掉的眼睛,心中有了定奪。
鬼孩說道:“代價只是一只眼睛,這已經(jīng)是上天開恩了。但阿爹的眼睛都壞掉了,就憑我一個人,根本養(yǎng)不活我跟阿爹。”
“我年紀小,有很長的時間可以適應瞎子的生活,但我阿爹不行…我就問小哥哥能不能把我另一只眼睛換給阿爹,讓阿爹能看見東西,小哥哥也同意了。”
“等我醒過來后,發(fā)現(xiàn)只有一只眼睛看不見,小哥哥告訴我,換給阿爹的眼睛沒長好,需要幾雙眼睛替補,但我一個小孩上哪弄眼睛呢…”鬼孩神情呆滯的回憶過往,屈服于現(xiàn)實。
“小哥哥說,那些惡霸罪有應得,也是他們害我阿爹沒了眼睛,就讓我去找他們要眼睛…還說他會幫我,為了救阿爹,也為了讓他們嘗到苦頭,在小哥哥的幫助下,他們的眼睛輕輕一拿就拿到了,但我心里也很怕,也不知道這么做對不對?!惫砗⑸袂橛行┑统?,心中似乎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
“他是如何幫你的?”判官問。
鬼孩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不過是小哥哥讓他們看不見我,我才能偷偷抓到他們的眼睛,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人眼睛是放在眼眶里的,一拿就出來了。”
白無常倒抽一口氣,看著黑無常用眼神交流說:“好像…只有鬼魂才有這個力氣吧?!焙跓o常神情陰霾,心中也料到了。
“直到后來,我發(fā)現(xiàn)惡霸們的眼睛還在他們身上,還聽鄉(xiāng)親們說城里死了人,我想看看我阿爹卻找不到他。”鬼孩看了判官一眼,似乎想詢問知不知曉他阿爹的下落。
“之后,小哥哥又讓我去拿眼睛,我很怕,總覺得城里死的人跟我有關(guān),但我發(fā)現(xiàn)我控制不住自己了,變得好像不是自己…”鬼孩忍不住哭咽,盡顯悔恨。
“我忍不住…我也不想拿他們的眼睛…我讓他們快跑,但他們看不見我、聽不到我說話…我求小哥哥…不停地求他…我不想傷害好人…但是…我控制不住…”鬼孩抽抽嗒嗒哭起來,想到自己害死了那么多人,難過得放聲大哭。
“那其余的人呢?”判官看著冷清荒涼的應城,不知道其余的活人去哪了。
鬼孩忍住哭聲,摸了摸眼眶…自己已經(jīng)不知道流淚的感覺了,帶著哭腔回答道:“之后的一段時間,小哥哥沒再讓我取眼睛了,有時候他對著空氣說話。”
“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了自己,躺在那一動也不動,那時候我突然知道了,原來我已經(jīng)死了那么久…難怪我不知道餓、不用喝水…也吃不了飯…”鬼孩有些惆悵,似乎講的是別人的故事。
“那時候我覺得…死了也好,這樣就不會害人了…”
“有一次聽小哥哥對空氣說,死的人太多,地府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以為他不再讓我害人了,可昨天,他不知道用的什么辦法,把城中的人都帶到了山洞里。”
“我感覺…他要做壞事,他可能會害死鄉(xiāng)親們。我傷害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夠多了…”鬼孩喃喃自語,鬼魂也通透了半分。
“但我被關(guān)在小盒子里出不去,我不知道該怎么制止他…我想到我的身體,已經(jīng)被他埋在了城外,我把手伸到陽光下,燒的我好疼…疼的受不了了我就燒腳,聽老人說,鬼魂受損那么尸身也會受損。我想…地府的人總能看到的…”
隱隱聽到身后吸鼻涕的聲音,判官扭過頭看著身后的敖遨,他眼睛紅紅的,眼淚鼻涕沾了一臉。
見判官看著自己,敖遨連忙胡亂擦了臉,不敢再出聲影響他們。
白無常一直沉默著,想到之前的鬼火居然是這么來的,心情異常沉重,這樣一個鬼時時刻刻盼著自己,自己發(fā)現(xiàn)了卻沒在意過,若不是今天判官大人發(fā)現(xiàn)他,恐怕他還會繼續(xù)受折磨。
黑無常安慰般輕輕拍了拍白無常的背,同樣沉默無言。
“你可知道山洞在哪?”判官問到。
鬼孩搖了搖頭說道:“每次我都是從瓶子里被放出來的,但那個山洞口有很大的流水聲。”
判官神色嚴肅,若真如鬼孩所說,兇手隨時可能會傷害全城百姓。
“應城四面多山,水流分支眾多,這可如何找起?!焙跓o??戳丝磁泄?,等待他的定奪。
“找鬼我們是拿手的,這找人可就……”白無常也禁言不再添亂。
“如果離水很近的話…我想我能幫忙?!卑藉蹚呐泄偕砗竺俺鰜?,似乎擔心自己擾亂了他們的思緒,說話也輕聲細語的。
大家給敖遨就近找了處流動的水域,只見敖遨化身成龍一下子鉆進了水里。
第一次看到真龍的鬼孩一時間激動的不能自己,但因變成了鬼還是有些懼怕龍周身的金光。
并沒等多久,敖遨從水中跳上了岸,渾身滴水未沾。
敖遨趕到判官面前說道:“崔府君,他們說芎菟山有大量人氣,就在應城的南面。”
判官看了敖遨良久,開口道:“多謝?!卑藉郾凰吹挠行┎缓靡馑?,聽他對自己說謝謝,莫名臉龐有些發(fā)熱。
“你的蝦兵蟹將還真挺有用的?!卑谉o常經(jīng)過敖遨身邊,由衷夸了句。
糜燼
希望不會引起大家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