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回憶中的甜蜜憂傷

　　庚辰怒氣沖沖地回到了家中，一進(jìn)家門就大發(fā)雷霆。

　　“悠然?。∧阕约赫f說，你這一天天兒的只知道作！你這是又要干什么呀？”

　　“我怎么了？我待在家里好好的，平白無故的我哪里又招惹你了？”

　　“平白無故？你還好意思這么說？

　　咱娘看你和倒霉蛋兒可憐，她都那么大歲數(shù)了，還好心好意的來幫你們干活兒。你自己做了什么難道你自己心里還不清楚嗎？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都成了什么樣兒了？還只知道整天挑三揀四的對待別人。

　　娘明明已經(jīng)洗過的衣服，你還要讓倒霉蛋兒重洗一遍，你知道你這樣兒做，讓娘有多傷心嗎？你這分明是故意的要打她老人家的臉?。∧阒绬?？”

　　“我讓倒霉蛋兒重新洗怎么了？

　　她洗的不干凈我還不能讓倒霉蛋兒重洗啦？

　　她剛過來的時候我就告訴她了，我們不用她幫忙！她這是要干什么？既然硬要幫我們洗衣服，洗不干凈不說，還在你的面前搬弄是非！她這是要干什么？”

　　“呵呵！娘一片好心的來幫助你們，到你的嘴里，難道還成了娘的居心不良了？”

　　“你說呢？我求她了嗎？她自己跑過來說要幫我們洗衣服，我不讓！你知道嗎？

　　我根本不想讓她給我們洗衣服！我都說她這么大歲數(shù)了，沒有必要再幫助我們了。

　　讓她管好她自己就成！可是她呢？

　　她怕她自己被鄉(xiāng)親們罵才硬要過來幫忙！既然要幫，為什么又不給我們洗干凈了？你現(xiàn)在回來沖我大吼大叫的，我招誰惹誰了？我就想知道她這么做是想干嘛？”

　　“娘想干嘛！你說娘想干嘛？娘一心的來幫你，你不但不領(lǐng)情還如此的埋汰娘！我看你是瘋了！

　　你自己什么樣我還不清楚嗎？天天兒沒事兒干就知道雞蛋里頭挑骨頭！這天底下就你知道干凈了嗎？

　　還說娘洗的不干凈！娘一輩子都是這樣兒過來的，別人誰又說過娘活的窩囊埋汰了？

　　這還不是你一天天沒事做挑剔個沒完沒了嗎？”

　　……

　　兩個人吵了一個天翻地覆！

　　庚辰一心只覺得是妻子悠然多事兒，與母親無關(guān)。

　　可悠然卻一直不依不饒的，質(zhì)疑婆婆辛花的居心叵測。

　　氣的庚辰竟然直接忽視了妻子悠然身體上的病痛，用手指點(diǎn)著悠然，把鄉(xiāng)親們怎么謾罵她的話，學(xué)說并轉(zhuǎn)罵給悠然聽。

　　悠然聽后呆了一下，心里想到自己這么多年硬撐著病體操持著家務(wù)。怎么到了鄉(xiāng)親們的口中，自己就成了如此不堪的一副形象了？！

　　更心痛的是，丈夫庚辰竟然也聽信眾人對自己的這種污言穢語。竟然也像別人一樣，無視了自己在家里的辛苦付出！

　　氣的悠然氣急敗壞的嘶吼道：“我就是懶了怎么啦？從今天開始我什么都不干了！嗚……”

　　已經(jīng)失去理智的庚辰，聽了悠然的氣話，轉(zhuǎn)身瘋狂的砸了家里唯一的一個暖瓶，摔了家里所有用著的飯碗。

　　嚇的獨(dú)自躲在角落里親眼目睹了這可怕一幕發(fā)生了的倒霉蛋兒，開始憋屈的低聲哭泣。

　　是的！到了此刻，倒霉蛋兒都不敢哭出聲音來，他怕父母注意到他，從而為他自己招來禍端！

　　悠然此時已氣的發(fā)狂，聽見倒霉蛋兒的悶聲哭泣，竟然不顧病體疼痛的向同樣狂怒的庚辰撲去。

　　兩個人廝打在一起。

　　面對過幾次這樣的場景，從來不受父親待見的倒霉蛋兒，已經(jīng)不敢上前。

　　悠然怎么能打的過丈夫！被庚辰狠狠扇了幾個耳光，嘴角流淌出一股鮮血，癱倒在了地上。

　　看著痛哭中的兩母子，庚辰才氣哼哼的安生了下來，坐回大椅上。

　　看到妻子嘴角流出的那一縷血跡，庚辰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種好像夾雜著些許后悔，而又怒其不爭的神情！只見他嘆了一口氣，低下頭來默默無語。

　　倒霉蛋兒此時想拉母親起來，卻被母親狠狠地一把推開。

　　悠然艱難地坐到炕沿上痛哭著！丈夫又一次的選擇了相信他的家人，自己這么多年的辛苦，終究還是錯付了！

　　此刻，悠然的心里對庚辰只剩下了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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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霉蛋兒垂著淚打掃了房間，把家里那幾個早已不用了的粗瓷碗，又找了出來。

　　等旺兒和庸兒玩耍回來，感受到家里嚇人的氣氛，乖乖地吃了一口飯，趕緊的就又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倒霉蛋兒刷了碗喂了豬，與父母坐在昏暗的煤油燈下。

　　他也不知道如何與家人溝通，只剩下了滿懷的不安和默默的陪伴。

　　壓抑的生活早就使得這一家人，失去了一個可以讓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地交流一番心思，說一些讓大家都開心的話題的機(jī)會。

　　三個人坐在一起，也只能是各自發(fā)著呆。

　　……

　　從此以后，家里再也沒有了爭吵。

　　從此以后，悠然對所有人都冷漠了起來。

　　從此以后，悠然再也沒有了掙扎著哪怕是去做一點(diǎn)點(diǎn)兒的家務(wù)的激情了！

　　從此以后，倒霉蛋兒幾乎承擔(dān)了家里所有的家務(wù)活兒。

　　倒霉蛋兒除了上學(xué)睡覺的時侯，已經(jīng)沒有了一點(diǎn)兒的私人時間和空間。

　　“放學(xué)鈴一響，一分鐘之內(nèi)必須趕回家中?！?p>　　被母親悠然狠狠地教訓(xùn)了一頓以后，倒霉蛋兒再也不敢違背這個規(guī)定。

　　在母親的指揮下，倒霉蛋兒學(xué)會了蒸饅頭、搟面……。

　　“活著”對于悠然來說，仿佛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

　　整個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天天兒的除了發(fā)呆，就是一個人坐在一個地方哭泣，或者是偶爾的傻笑著！

　　手里拿著針線活兒計，卻一針也做不下去！

　　悠然一哭就是半天。

　　她也許是在回憶！

　　回憶她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帶著楊老四上樹、爬墻……。

　　回憶她開朗好動的少女時代，帶著同學(xué)們讀書、匯演……。

　　……

　　不，不是！

　　她是在回憶她的母親！

　　回憶她的母親楊老太那暖人肺腑的一言一行、一嗔一笑……。

　　……

　　也可能是在回憶她的哥哥兄弟，回憶她哥哥如父親般的陪伴開導(dǎo)！回憶她兄弟像跟屁蟲一樣的糾纏胡鬧。

　　……

　　悠然回憶著那永遠(yuǎn)的回憶！

　　……

　　悠然回憶著親人那再也回不來的……音容笑貌！

　　……

　　倒霉蛋兒一放學(xué)就往家里跑，每當(dāng)看到母親還坐在院子中，或哭或笑，不管她是怎樣，那都是可以讓倒霉蛋兒放下心來的一種美好。

　　放下書包，喂了豬和雞。

　　洗衣、做飯。

　　……

　　三個孩子開始經(jīng)常穿著，露出大拇趾的布鞋！

　　身上穿的衣服，也開始破舊不整！

　　每當(dāng)全家人都實在是沒有衣物穿時，悠然就麻木無神的告訴庚辰，讓他去叫來自己的大侄女楊華菊和大外甥女董琴來家小住一段時間，為一家人續(xù)備一些衣物。

　　……

　　也許是倒霉蛋兒已經(jīng)干習(xí)慣了，也許是心疼害怕母親這種如活死人般的狀況。倒霉蛋兒不再像過去一樣感到自己有多么的委屈了。

　　放開了心懷的倒霉蛋兒，也失去了母親無時不刻的強(qiáng)行緊盯，倒霉蛋兒竟然開始有一個小伙伴兒朋友。等到了夜晚收拾完家里，倒霉蛋兒也可以出去玩一小會兒了。

　　倒霉蛋兒的朋友就住在倒霉蛋兒家不遠(yuǎn)，也是一個比較安生的一個孩子。兩個人不像別的孩子一樣?xùn)|奔西浪的玩兒。

　　有時候兩個人在朋友家里玩兒，朋友的母親很溫柔，經(jīng)常地和他們兩個說說話、開開小玩笑。

　　每當(dāng)此時，倒霉蛋兒往往就會露出羨慕的表情，站在一旁做一個旁觀者。

　　慢慢地又有一絲絲微笑出現(xiàn)在倒霉蛋兒的嘴角。

　　倒霉蛋兒這時才知道，一家人在一起還可以有如此溫馨的一面！

　　有時候兩個人也會來到街頭，找一個暫時沒有人打擾的角落，說著一些只有男孩子們才會向往的天上地下、宇宙星空……。

　　大約半年的時間，倒霉蛋兒晚上經(jīng)常被惡夢嚇哭的情況，也慢慢地減少了！

　　就算是夢到了蛇群，倒霉蛋兒也不再像過去那樣感到害怕了，常常也能鼓起勇氣踩在蛇群堆上走過去了。

　　有一天，村里通了電。只是當(dāng)時除了冬天，別的季節(jié)家里的電燈基本上也不會亮，大人們說是這玩意兒太稀少了，不夠用。

　　可是見識過了電燈的亮度，昏暗的煤油燈，第一次遭到了所有人的嫌棄。

　　所有人都是天天兒晚上盼望著來電。

　　每當(dāng)偶爾的來一次電，會傳來全村人不約而同的一聲歡呼。

　　有極個別的孩子還會跑到街上，扯著嗓子大喊幾聲“來電啦！來電啦！……”

　　全村人那個興奮勁兒就甭提了！

　　就連悠然的臉上都會露出笑容來。

　　可惜，那也只是偶爾！

　　這一年，馬福旺初中畢業(yè)了。

　　看著自己糟糕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混日子過的馬福旺，也沒有了復(fù)讀的心思。

　　就這樣馬福旺開始在家里，幫著父親討生活。

　　庚辰覺得馬福旺年紀(jì)小，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就參加了勞動。在吃飯的時候宣布，家里好一點(diǎn)兒的吃食都應(yīng)該盡著旺兒。

　　旺兒偶爾幫著倒霉蛋兒挑了一趟水，呲牙咧嘴的一路歇息了好多次。

　　到了家，趕緊把扁擔(dān)塞給了倒霉蛋兒，從此以后他再也不去挑水。

　　第二年春天，此時的馬福旺已經(jīng)是一個，年滿十八歲的小伙子了。

　　柳眉大眼雙眼皮，高鼻梁，不薄不厚的嘴唇，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從小就帥氣好看的馬福旺，配上一米八幾勻稱的身材，越發(fā)的惹人偏愛。

　　面對如此俊美養(yǎng)眼的兒子，庚辰和悠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頭。

　　兒子大了，需要操心的事兒也就多了！

　　社會也在不知不覺之中發(fā)展了！

　　從1985年以后，在農(nóng)村建房中，過去的土坯房被淘汰了。由藍(lán)色表磚房改成里外全部用紅磚砌成的紅色臥磚房；只兩年的時間，又改變成前檐房。

　　前檐房------顧名思義也就是房子的前面兒，房檐探出于前墻一米多?？瓷先ジ烙^。因為又護(hù)住了門窗不受日曬雨淋而顯得更實用。

　　眼瞅著兒子已經(jīng)快到了婚配的年齡。庚辰不得不給兒子開始張羅蓋新房的事兒。

　　在86年時，村里又一次發(fā)放宅基地，庚辰趕緊找村書記報了名。

　　有了宅基地，有了以前準(zhǔn)備好的梁檁木料，又籌備了一年，才買下足夠蓋房子的紅磚。

　　直到這一年開春，庚辰雇用了村里的蓋房班子。

　　后續(xù)工作又經(jīng)過斷斷續(xù)續(xù)的一年半時間，一座嶄新的新式前檐房院落，才完工建成。

　　“前檐房”的出現(xiàn)，徹底改變了過去房屋的構(gòu)建理念。新興的構(gòu)建模式讓少數(shù)的人又發(fā)現(xiàn)了一條除了種地之外，可以養(yǎng)家糊口的出路。

　　以掙錢為目的的“蓋房班子”和“抹墻班子”，應(yīng)運(yùn)而生了。

　　雖然剛開始每個砌墻工或抹灰工勞累一天，只能掙個兩塊錢、三塊錢的，但在當(dāng)時，那也是令人欣喜的事情。

　　農(nóng)民們的活路，從此不再是單一！

　　時光匆匆，一年又一年，因為倒霉蛋兒這一屆的學(xué)生剛好趕上五年制小學(xué)改成六年制小學(xué)。

　　致使倒霉蛋兒比他的兩個哥哥升初中時的年齡，又晚了一年。

　　倒霉蛋兒因為從小就干活兒，在家里一直表現(xiàn)的是心靈手巧，村民們來找庚辰攢忙的一些小活兒計，一般都是一看就會做的倒霉蛋兒抽空完成的。這使得庚辰慢慢地不再像過去一樣的漠視倒霉蛋兒了。

　　有時候加工復(fù)雜的手工藝活兒時，庚辰也會特意的讓倒霉蛋兒陪在他的身邊。

　　可是倒霉蛋兒在學(xué)習(xí)上越發(fā)的不行了！升初中時，成績剛剛到了錄取線。

　　語文、數(shù)學(xué)、思想品德、還有個啥？四門功課，倒霉蛋兒只考了130分！

　　不管怎么樣，倒霉蛋兒終究也算是考上了。

　　那一年，倒霉蛋兒十四歲。

　　更讓倒霉蛋兒高興的是，因為自己要去念初中了，庚辰和悠然終于給他取了一個比較正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