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遠鳳陽,王策忽地回首。
他看向那屹立于鳳陽大地之上,宏偉豪華的中都城,不禁惆悵起來。
這座集全國名材和百工技藝、軍士、民夫、罪犯等近百萬人而成的煌煌巨城,讓王策留下了不少遺憾。
他想看看比武招親若白弄臣沒上場該是如何走向。
他想知道若是自己上臺,能在白弄臣手上走過多少招。
他想清楚武二與白伶官之前是否會有什么故事。
他想了解程圭離開鳳陽之后的江湖路。
他想真切了然,親身體會日后那鳳陽之戰(zhàn)。
種種不一,皆存于王策腦海之中。
施子安見此亦是回首,他觀王策神情惆悵,便笑問道,“王兄可以遺憾于沒在那招親臺上一顯大好身手?”
施子安之前于客棧中經(jīng)王策談笑訴說后,亦對那生平第一次所遇的比武招親草草收場,大感不滿。
此時說這話是問王策,亦是相問自己。
王策笑著搖了搖頭,余光所見,武二亦是回首,不知想著什么。
四人之中,唯有燕武陽一人策馬向前,不曾回首。
又行半響,烈日當空,眾人身心皆多少感到枯燥。
忽地,口干舌燥的燕武陽提起了馬鞍上所備的烈酒,他打開袋子豪飲而下,隨之又策馬揚鞭,粗粗吼上幾聲大漠歌謠。
大巧不工,蒼涼豪邁。
王策三人皆不是第一次聽到燕武陽高歌,但卻依舊被那吼至情深處,隱約有的嗚咽之聲所感染。
如長風入松,令幾多英雄佳人癡醉。
四人便如此揚鞭快馬而行江湖。
有景處觀景駐步,無景處策馬馳騁,說說笑笑,走走停停。
數(shù)日之后。
四月五,氣清景明,萬物皆顯,清明至。
王策四人行至徐州附近,離山東已近。
四人駐步于一小鎮(zhèn)歇息,正逢清明廟會。
尋好客棧后,四人同出。
只見男公女婦,扶老攜幼,皆是涌向街頭,飽覽盛況,令人流連忘返。
王策斜負兩把長劍,手中拿著串鮮紅欲滴的糖葫蘆擠入人群,觀賞這生平第一次親眼所見的熱鬧廟會。
他入目便是一隊技藝非凡的舞龍者。
只見那龍身長十多節(jié),大約三丈長短,有青有黃,龍頭高昂,目光炯炯,扎得雄偉壯觀,惟妙惟肖。
龍頭、龍身于旌旗、鑼鼓、號角之聲中起伏,精與氣皆在,神與韻皆足,像是真龍降世。
王策觀之,只感那日于曲亭山觀瀑而成的斬龍一劍更具神韻,鞘中誅邪劍氣更甚。
王策一手以手指比劃,一手持著那串糖葫蘆,小心翼翼的咬上了一口。
他身側施子安見那高昂龍頭舞動起伏,大聲稱贊。
觀舞龍游過,舞獅再至。
獅子爭繡球,兩獅蹦聳跳躍,時滾時抱,一人拿著繡球在前逗引,爭奪不休,靈活多姿。
王策觀之亦覺新奇,但他卻仍是更喜先前之舞龍。
而于王策身側,于舞龍無動于衷的燕武陽與武二觀此卻是大聲喝好。
四人拿著些廟會上所販賣的零嘴吃食,一邊談笑風生閑談著,一邊觀賞著這廟會妙處。
又行了片刻。
四人忽見有人踩高蹺而行表演。
那數(shù)人兩足綁扎木蹺,又歌又舞,行動自如,身手不凡,非常瀟灑。
人們遠遠望去,如是于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好似仙人下凡間。
王策見之不由迷了雙目。
腦中依稀幻畫出了一幅光怪陸離,仙人仗劍,龍獅一并斬的水墨丹青。
于他恍惚間,四人已走至了廟會正中極盡喧鬧繁盛之處。
王策抬首向那廟會臺上觀之,眼前迷離的水墨畫卷皆是碎裂。
只見于那廟會臺上,有一妙齡女子作扮白衣觀音相,住白蓮,奉花冠,著白衣,如是要令世間一切苦惱盡數(shù)消除,莊嚴既神圣。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王策心神晃動,不由想起了兒時母親常說的一段民間傳說中的一句,頷首低眉而說道,“我從此不敢看觀音?!?p> 王策再次抬首,只見那白衣觀音亦注目于自己,且付以一笑,顯出深深酒窩。
他目光望向停于那醉人酒窩之上,腦海中記憶忽地炸散。
南京城時,那激得自己夜上青樓,斬鐵掌眾人,讓自己與葉清焰相識,令自己與第七戒分散的青衫女子有如此醉人深深酒窩。
鳳陽府前,那燕武陽與穆紅玉重遇再次結緣的客棧中,自己醉酒之后自稱于他故人之后,與他一同外出的紅衣女子亦有如此醉人深深酒窩。
雖其各次面貌于他印象中皆有不同,但那一般的酒窩深深卻是讓他篤定了想法。
【螭兒姑娘?】
王策念頭方至,便隨念頭而默念說道,“螭兒姑娘?”
臺上白衣觀音如是聽聞一般,應聲而微笑輕聲說道,“是的?!?p> 王策觀她口型,如遭雷殛,呆立不動。
燕武陽只感自己這位金主精神極為多變,不握劍時恬靜溫和,握劍時則殺伐果斷。
且時而如前些日子那般忽地殺機勃發(fā),時而又如此刻斂聲屏氣,他似乎是在害怕?
他隨王策目光而抬首,仔細觀那臺上白衣觀音容貌。
此刻用心之下,燕武陽便瞧出了此人與那南京巷中施以失神八風散,令自己一眾鏢客互相殘殺而死傷殆盡的妖女,起碼有六分相似。
他能記得如此之清,仍是因為對那失神八風散的詭異深記于心。
要知道他那一眾鏢友不說皆是好手,但合伙起來也不弱于尋常鏢局的全部家底了。
那夜竟是以極慘烈之姿態(tài)死于了那妖女的談笑間。
加之燕武陽自行走江湖以來,便耳聞魔教之禍。
這讓他對于第一次遇上,自認為絕對是魔教中人的妖女,印象更是深刻。
施子安與武二此時皆是注意到了王策與燕武陽的異常。
施子安向著二人,一笑而說道,“是有什么事嗎?”
燕武陽聞之,一邊默默的扶上了腰間長刀,一邊低聲說道,“臺上那作觀音扮相的女子,疑似是魔教妖女。”
施子安與武二聽之皆驚。
一人不由緊繃身子,握死了雙拳,一人則是拿起腰間的酒壺。
臺上女子見之,掩面咯咯直笑。
而王策則是想起當時于小巷中,亦是因這女子,亦是這般張弓搭箭,蓄勢待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