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醉仙居來報,那具死尸家屬有消息了。
死者姓楚,住在城東的舊街,曾在書院讀過幾年書,甚至差點考上探花之名,只是因為家貧沒有銀子去賄賂考官,以至于只能懷才不遇地耕地種田。再后來生了一個兒子名楚年。前不久,他的妻子初聞他的死訊,大病一場也就隨他而去。如今只有那個靠買字畫為生的兒子。
“楚年……”林筱冉瞇起雙眼看著手中的資料,輕聲念叨。如果她的思路沒有錯誤,那么證據(jù)一定就在這個楚年身上!林筱冉徒然起身:“追月,隨我出府。”
“是,小姐?!弊吩曼c頭,迅速給林筱冉拿來外套和紗帽。動作麻利迅速,隨著林筱冉匆匆走出房間。
殊不知在她們離開后,有一道身影閃進林筱冉的房間,在紫檀木桌前停留了許久,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在鬧市之中,一道清新的身影在人群中娉婷而至,一身淡雅的衣裙,加上隨風飄動的紗帽,讓她多了幾絲仙氣,既顯得尊貴大方又不失親和力。她的身旁跟著一個淺綠色的丫鬟。一主一仆行走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給人帶來視覺上的清涼。這兩人正是林筱冉和追月。
“公子這畫怎么買?”林筱冉緩緩走至一席攤位前,隨意拿起一副早春郊游圖。
“十五文?!笨磾偽坏那嗄晁坪跏堑谝淮慰吹较窳煮闳竭@般天仙一樣的人物,愣了一愣才報出一個價錢。
“素來有人作畫愛在畫上落字,公子怎只做畫不落字呢?”林筱冉抬眸透過薄薄的輕紗看著對面的青年。
青年微微一笑并沒有解釋。
落了字的話等于打上了標記,那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做的事情,而他得生計,若是落了他的字,那還有誰會買他的畫?
“姑娘買嗎?”
林筱冉斂了斂凌冽眸光,壓低聲音說道:“本小姐不買畫,但是本小姐想賣你的消息。一個……死人留下的消息?!?p> 青年一愣,震驚地看著林筱冉,似乎想要穿過紗帽看透林筱冉。沉默了半響,青年深吸了一口氣,干笑道:“姑娘在開玩笑嗎?小生不明白姑娘的意思?!?p> 林筱冉勾起嘴角的一抹笑顏,笑眼盈盈地看著對方,就靜靜地站在那里不吭聲,等待青年改變主意。
那青年咬了咬牙,不由得沉下臉來,低聲說道:“姑娘若是不想買畫就走吧?!?p> 他不再看向林筱冉。哪怕看不到紗帽之下的笑,但那略帶嘲諷的目光卻讓他難以自容。
“楚年,你父親若是知道你是這樣的決定會有多失望?”
一句話,將楚年的心底防線徹底摧毀!父親!楚年猛然抬頭看向林筱冉,一雙眼睛充斥著憤怒與悲傷,張了張嘴,終究強壓心中的波濤洶涌,沙啞著嗓子說道:“姑娘若是想要個更好的畫,小生家中還有。不知姑娘可方便隨小生走一趟?小生的家中還有一些未曾帶來?!?p> 林筱冉淡淡地點了點頭,不急不慢地等著楚年將攤子收好。
追月不由得感嘆林筱冉的心里戰(zhàn)術運用得果然得當,若不是知道九皇子還有半個月就要被流放了,她也定然不覺得小姐會著急。
收拾完攤位的楚年帶著她們逐步走向一個偏僻的院落。
“姑娘有事直說吧。只是容小生問一句,家父……尸身在何處?”進了院落,楚年便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證據(jù)在哪?”林筱冉也不著急,幽幽的目光射向楚年。
楚年緊握雙拳,不肯吭聲,大有林筱冉不告訴他他父親尸體在哪,他便不說的架勢。
面對楚年的沉默,林筱冉的眼底帶著點點不屑:“你父親為何把證據(jù)給你?他是希望如果對方真的殺他滅口,你能給他報仇??墒悄悻F(xiàn)在緊緊攥著證據(jù)能有什么用?以你的能力能將對方扳倒嗎?若是有半點風聲流露出去,別說能不能報仇了,你的小命還能不能留下都是個問題。”
那些人最擅長的就是殺人滅口,簡單又省事。
楚年愣了愣,抬頭看向林筱冉。他不笨,父親說過官場深似海,所以就算他有滿肚才華也沒有去參加科舉?,F(xiàn)在擺在自己面前的是絕對有利的一面。
時間仿佛就此停止,就此沉默。就在林筱冉以為楚年依舊不同意時,楚年突然起身回屋取出一個破舊的鐵盒放在林筱冉面前。
“這里是大部分誣陷九皇子的人所認的筆供。以及家父闡述的所有過程。還有一封家父從八皇子別院里偷出來的信。此信我看過了,我只能說……事關重大,請姑娘妥善處理?!?p> “好?!绷煮闳缴髦氐攸c頭,接過鐵盒。
楚年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我雖不知姑娘是誰,但請姑娘慎重而行。八皇子為人狠毒冷血,九皇子手段過軟不適合坐那個位子,姑娘要昭九皇子清白,勢必得罪八皇子。望姑娘量力而行,選一個對的人。夏木泱泱,王侯爭斗,最遭罪的不過是百姓?!?p> 林筱冉一愣。她完全沒想到,一個窮鄉(xiāng)僻壤里的青年,竟然能將這種大事都看得這么清楚,心中隱隱閃過一絲不忍:“明日,我會讓人將家父尸身送來。可公子日后打算怎么辦?”
楚年微微一笑,竟然帶著說不出的釋懷:“安頓好家父后,小生便去游歷周國。南陽也好,大燕也罷,大雍也行。天下之大,必有能安頓小生的地方?!?p> 林筱冉的眼底帶上了欣賞。若此人愿意在朝為官,將來也定然不會屈居一地。能將這些事情看得這么清楚,必然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公子若是日后有什么困難,可以去醉仙居報上非羽的名號。非羽是我朋友,而醉仙居在各國皆有分閣,也算我多謝公子今日之情。”
楚年一愣,最后還是笑著接受了林筱冉的好意。
他沒有任何的勢力做靠山,在外游歷難免有困難,有醉仙居的幫助定然會輕松不少。而他也不會白得人家的好,日后若有需要也定會全力以赴。
夕陽微斜,天邊染上了金黃色的光輝,那是一日里,陽光最后的美麗。
破爛院落里,楚年看著林筱冉遠去的身影,翩翩而去就像來時的飄飄而至,飄然若仙。
同樣是清醒的人,他能夠遠離漩渦重新開始,而她只能在泥潭中掙扎,盡力改變著能改變的。
罷了罷了,各掃門前自家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楚年再度幽然地嘆了口氣,回屋準備父親的后事和自己的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