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 云池
冷清的夜晚,老街深處一點(diǎn)紅光忽明忽暗,一個打更老漢貓?jiān)诮锹淅锍橹禑煛?p> 只要進(jìn)入初冬之后,幾乎所有的打更人都會如此。
報(bào)更本就是份苦差事,吵醒四鄰被問候兩句家人事小,挨揍卻不大劃算。
三更剛過,青石長街上一串滴答聲音傳來。
那是整條街唯一還算明亮的地方——凌云山莊、旭陽鏢局的燈光依然亮著。
一匹白色的駿馬在兩扇大門之間晃著腦袋,隨后盯著旭陽鏢局的大門輕輕打著響鼻,銜起門上的吊環(huán)不斷輕敲。
凌云山莊的青石廣場,兩名原本負(fù)責(zé)守夜的莊客腦袋倚著石獅,身子歪歪扭扭的斜躺在地上。
門外的叩門聲絲毫不能影響他們的美夢,哪怕一道黑影自他們的臉上一閃即逝。
楓林深處,云池外。
丁字號的房間內(nèi)隱約傳出一陣鼾聲,其中不時夾雜幾句囈語。
床榻前三雙布靴布滿塵土,其中一雙甚至底墊都已磨穿了洞。
偌大的江湖找一個葉星凡,本就是大海撈針,半月的尋覓他們實(shí)在吃盡了苦頭。
就在此時原本緊閉的紙窗忽地洞開,凜冽的寒風(fēng)呼呼涌入將所有人都驚醒。
透過微弱的月光,一個黑影正端坐在窗沿之上。
屋內(nèi)的人剛要伸手尋取身旁的兵刃,卻齊齊發(fā)覺所有長劍都只剩下了光禿禿的劍鞘。
而來人的身前,三把劍正生生插在窗檐之中,反射的月光顯得格外刺眼。
這間丁字號房住的并不是一般的莊客或者家丁,其中三名都是暗影成員。
在他們中間唯獨(dú)只有一個例外,便是已經(jīng)苦練大半月劍法的伴星。
伴星并不知曉自己平日里插科打諢的弟兄都是山莊的精銳,但是經(jīng)過聽雨軒那晚之后自己劍法進(jìn)步神速,感官也隨之變得敏銳起來。
所以現(xiàn)在這個房間住著的,可以說已是目前山莊內(nèi)實(shí)力最強(qiáng)的陣容。
可是來人不止神不住鬼不覺潛入了凌云山莊,而且能在剛才破窗的瞬間便將自己這邊的三把佩劍悄無聲息的取走再從容離去,身手當(dāng)真駭人。
若是來人取的不是劍,而是他們的人頭呢?
想到這里,伴星不禁從腳直涼到了頭頂,卻未曾留意其余三人臉上并沒有絲毫的緊張和恐懼。
甚至其中一名暗影更是露出了笑容。
“今天只有三柄?你們誰突破了?”來人慢慢偏過頭。
右手輕揮,三道飛芒便從窗檐彈起直直射進(jìn)房中。
就像長了眼睛,三把長劍一絲不差,回到了原本各自的劍鞘中。
“又是這個時候,看來咱們今晚又睡不成了?!?p> “都說了這丁字號房距離云池太近,風(fēng)水太晦氣,不能再住了?!?p> 熟悉的手法,熟悉的聲音。
窗上正是連夜趕回的葉星凡。
看來早已不是第一次,三人都不自覺的埋怨起來。
直到看著葉星凡漸漸發(fā)青的臉色,他們才立刻依次從葉星凡眼前,那個殘破的窗口躍出,然后朝著云池的方向飛奔而去。
只有那伴星,依舊抱著手中沒有被葉星凡取走的長劍怔怔出神。
一桶桶冒著熱氣的水輪番交替,當(dāng)一整池子水準(zhǔn)備就緒,窗外天際已透出一抹光暈。
葉星凡不停試探著水溫,隨后脫掉滿是風(fēng)塵的衣衫,直接躍入熱水中。
看著身旁穿著單衣,凍得瑟瑟發(fā)抖卻仍舊不肯走的一群漢子,葉星凡無奈的搖搖頭道:“這次衣衫里只剩一些碎銀。老規(guī)矩,知道該怎么做?!?p> 三人一聲哄笑道:“上道!您自己保重?!?p> 看著這幾個拿著碎銀才肯離去的暗影葉星凡不禁又搖了搖頭。
就算山莊里還有那“龍虎十八衛(wèi)”,又怎能是風(fēng)雪山莊的對手....
莊號凌云,旭日初升時所有人都已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這幾年因?yàn)槿~星凡的原因,凌云山莊名下的田產(chǎn)收租都相當(dāng)廉價(jià)。
所以每月的今天都是這些佃戶主動將糧米青菜、銅錢碎銀送到山莊后院。
根據(jù)田租契約他們每次都會高出一些,也是報(bào)答凌云山莊的恩澤。
一向負(fù)責(zé)此事的伴星今天卻沒有去后院,他像平常一樣侍立在葉秋客的書房。
書桌后太師椅上,葉秋客輕捻長須,看著自己的夫人精心的為自己泡制著清茶,眼神就同二十年前一樣。
已帶花白的發(fā)須見證了他精彩的一生,卻也表明他不再年少。
在那日五十大壽大醉之后,他的夫人便不再讓他沾酒,每日清茶代替。
品著香茗,嘴里發(fā)苦的葉秋客斜睨一眼道:“看來昨天晚上有人手氣不錯,都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頭暈?zāi)X脹的伴星搖頭道:“哪有時間賭錢,也就劈劈柴…”
說到這里忍不住一個激靈,連忙閉上嘴。
“哦?”葉秋客緩緩放下茶杯。
伴星道:“小的該死,忘記了今天是收租的日子,這就去,這就去?!?p> “站??!”葉秋客冷然道。
雖然年逾五十,但是光是猶如實(shí)質(zhì)的氣勢壓迫,平常的一流高手便也抵擋不住。何況伴星還未步入二流之列,只這一瞬間的威壓便已讓他不能動彈。
葉秋客指著地上伴星斷喝道:“說!那小子在什么地方!”
雖然平時談不上神機(jī)妙算,可只要牽扯葉星凡,葉秋客的直覺總是令人驚訝。
伴星擦了擦額頭的汗,輕聲道:“云…云池?!?p> “云池?”原已霍然而起的葉秋客陡然頓住了腳步。
伴星恨不得再給自己兩個耳光。
葉秋客搖頭道:“一年將至不安心調(diào)養(yǎng)修練,反是與人爭斗不休??磥盹L(fēng)雪山莊此番有勝無敗了?!?p> 那日壽宴之后葉秋客便已想通透,那黑白無常兩位護(hù)法定是為了殷皓軒才會修煉那《陰陽混沌訣》。
這樣細(xì)算一番,葉星凡取勝之機(jī)原本便已大打折扣。
如今竟又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受了不得不用動用《凌云鍛骨篇》的傷勢,這一進(jìn)一退間勝機(jī)自然更加渺茫。
“主人恕罪!主人恕罪!少主的吩咐是不得任何人打擾!小的,小的…”看著沉默不語,眼神卻越來越深邃的葉秋客,顫抖不已的伴星不住的在地上叩頭,青磚上都沾染了一絲血跡。
“好了…一切豈能遷怒于這孩子?!绷┤巛p輕拍了拍伴星的肩頭。
葉秋客面色慢慢開始和緩下來。
其實(shí)他心中也明白,葉星凡平日雖然極少插手山莊事務(wù),可是一旦開口有時比自己的話語還管用的多,確實(shí)怨不得這些人對自己隱瞞不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