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的東稷縣是最熱的時候,左儀這條半死不活的魚一度要成為咸魚,直到一場淋漓大雨下來,他才總算有了想要翻身的力氣。
“大人我身強體壯,少吃頓飯不是問題,只這天氣簡直要命,難得有機會瞧不見毒日頭,咱們溜達溜達?”
這是左儀一大早睡不著來邀請宮文柏出門時說的話,彼時宮文柏正在幫左儀整理公文,大人是勤勉沒錯,可他勤勉錯了地方,一天三次按飯點催促一個師爺批示公文,被煩的沒轍了,只好答應(yīng)。
“大人是餓醒了?”
宮文柏一邊把公文放好,一邊起身隨他往外走。
左儀哈哈笑的十分干裂,在宮文柏堅定我不可能猜錯的眼神下,垂頭承認。
走在街上,左儀再一次感嘆,東稷縣果然獨特,縣令過的不如老百姓的,整個大宋恐怕只此一家。
“縣令大人出來溜達?”
遠遠的瞧見左儀,婁瘋子就準(zhǔn)備湊上前去,走了幾步又轉(zhuǎn)身把手里的吃食交給旁人保管,這些日子每次見到這位縣令大人,他總要損失些吃食,一次兩次倒也罷了,次次如此,婁瘋子也心疼。
左儀看見他的動作,臉上的笑有點維持不住,好歹是個縣令,犯得著跟防賊似的。
“今天天氣好,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剛才...”
“剛才那是一個兄弟,街面上認識的,上次那案子還是托他打聽?!眾浏傋于s緊把話題轉(zhuǎn)開,他今日的銀錢只買了一只燒鵝,要是被縣令看見,一定分走一半。
毛豆可以給,燒鵝實在不行。
宮文柏斜了一眼左儀,他到嘴邊的話就咽了回去,堂堂縣令搶食街上潑皮,好像有失體統(tǒng)。
“最近有什么好事跟大人我說說?!弊髢x湊到婁瘋子身前,這貨自打給衙門辦了兩件事,就自覺得收拾起自己的儀容儀表,還真挺像那么回事。
“好事倒是沒有,不過今日有件怪事,懷通巷鄭家本來今天要辦宴,我剛才打算去湊個熱鬧,誰知道過去才聽說取消了,兩刻鐘前取消的,倉促的很,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p> 婁瘋子的手在身前無意識的搓了搓,好不容易混頓好的,結(jié)果人家不辦了,連個理由都沒問出來。
左儀摸著下巴,“懷通巷鄭家,我聽說是經(jīng)營綢緞莊,東稷縣大半綢緞都出自他家,可惜老爺我好久沒穿過綢緞衣了,一身官服穿了幾個月,洗都不敢用力洗?!?p> 想想就心酸,家里送來一百兩,施千蘭半道截走七八十兩,除去月余吃食用度,他最多可以有一頓肉食葷腥,還得扣扣索索不敢有一頓吃多了。
婁瘋子上下打量他,有點不大相信,堂堂一縣之主,怎么可能過的那么...
想到一半他又打住,要不是過的艱難,何至于還搶他的吃食。
“鄭家以前辦的可都是酒宴,這次是鄭夫人牽的頭,聽說請了不少花哨的廚子,要是能辦,一定可以大飽口福,可惜了?!眾浏傋邮钦嬗X得可惜,街面上的小店哪能跟富戶比,雞鴨魚肉一定管夠。
“開宴前兩刻鐘取消,確實倉促,鄭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宮文柏實在不想聽一個縣令和一個潑皮一道在街上惺惺相惜,岔開話題問道。
婁瘋子撓了撓頭,“沒打聽過,不過聽說在那之前鄭家老爺出門賭坊去了,還聽說出門前跟鄭老夫人吵了一架,可能就是因為這個,鄭夫人才將宴給取消了?!?p> 正說著,幾人已經(jīng)走到了懷通巷外,婁瘋子被一個急匆匆出來的人差點撞翻,抬手抓住那人衣領(lǐng)就要破口大罵不長眼,想到左儀還在,硬生生把罵人的臟話,換成了你沒事吧。
來人是個小廝打扮,臉上都是驚恐之色,嘴里說著對不住,轉(zhuǎn)頭就要跑。
“出了什么事?”左儀一把把人撈住,看他這樣子,應(yīng)該是去縣衙,嘴里一直不停叨叨報官,卻對他這個縣太爺視而不見,想來他縣令的威名還不到家。
“出人命了,別拉著我,我要去報官!”
“本官就是東稷縣最大的官,或者你還打算找知州還是知府?”左儀上下瞧了眼小廝,渾身沒幾兩肉,掙扎時候的力氣倒是不小。
小廝一聽,反應(yīng)了幾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老夫人在家中沒了,出人命了,夫人已經(jīng)被嚇暈過去一回...”
左儀已經(jīng)抬腳往懷通巷里走,小廝說來說去只說出了人命,死的是鄭家老夫人,別的什么有用信息都說不出來,既然他們本來就要報官,那就干脆直接去看看。
由小廝領(lǐng)著,鄭家門房沒有阻攔,很快就到了小廝所說的偏廳。
里頭鄭老夫人的尸身還在,看起來并沒有人碰過。
“誰先發(fā)現(xiàn)的?”左儀蹲下身瞧了兩眼,看著死了沒多久,抬手摸脈,發(fā)覺尸體還有余溫。
小廝一臉緊張,“是...是小的,剛才路過偏廳,從門縫兒里瞧見里頭有人倒了,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是老夫人,流了好多血,眼看是不可能活了,小的一路出去碰上夫人,夫人知道后嚇暈了,管事的便讓小的出去報官?!?p> 很快婁瘋子到縣衙叫來了池二和聞人清,一時間鄭家老夫人被殺的消息在街面上傳開,而那位鄭老夫人唯一的獨子直到半個時辰之后才姍姍來遲,一看見地上的老母親,當(dāng)即嚇得兩腿一軟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怎么樣?”
左儀蹲在聞人清旁邊等她的驗尸結(jié)果,鄭老夫人尸身下這么多血,八成是失血過多而死。
“死因是失血過多,看尸體的情況,應(yīng)該是仰面倒下,后腦磕在桌角,不過很奇怪...”
聞人清用手按了按鄭老夫人的后腦,頭發(fā)下面確實藏著個血口子,不過以這個口子的大小來看,短時間內(nèi)不會致命。
“什么意思?哪里奇怪?”左儀好奇,順著聞人清的手看過去,當(dāng)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這種程度的血口子,如果不是長時間流血,絕對不會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