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遠處泛起魚白，涼爽的空氣迎面撲鼻，沁人心脾。
“咔吱?！?p> 一座宏偉的院落門前，厚重的朱紅木門緩緩打開，身穿橙袍的中年漢子拉開大門，恭敬地彎腰站到一旁。
一個面容普普通通，身著淡青武袍，一人高的少年踏出門來。他站在臺階處，掃視一圈四周干凈明亮的房屋，回頭望了望莊嚴的門楣上印著的‘紫心宗’牌匾，狠狠握了握拳，又松開，接過仆人遞過來的韁繩，翻身上馬，朝遠處街道奔去。
此時，時辰雖早，兩旁店鋪卻已全部開門。
寬敞的街上只有少數(shù)騎著高頭大馬的錦衣少年；穿金戴銀，坐在八抬大轎的豪商；身穿武打短袍，背著武器的江湖大漢路過，見到穿著印有門派標記武袍的少年，紛紛下馬，恭敬地拱手。
鄭凡面無表情地看著路上一個個諂媚的笑容，繼續(xù)縱馬前行。
身為駐扎在凡人邊境，涯境坊的紫心宗外門弟子，購買宗門所需物資是他每天的任務(wù)，由于涉及的靈石過多，被嚴令必須宗門弟子親自采購，不得交與凡人。
其實陪同他駐扎在這里的還有一名外門弟子，兩人都曾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高手，同時從江湖海中艱難擠過宗門的武道入門考驗，剛待完一天，就齊齊被派到此地駐扎。
雖待遇不好，鄭凡還是頗為喜悅，渴望在修行上有所突破。
但天意弄人，五個月過去了，那名外門弟子已經(jīng)精純完內(nèi)功，甚至還升到練氣四層，接近五層，成為外門十杰之一。
他每天苦練宗門功法，夜不曾寐，朝不敢倦，終日打坐，甚至到這已經(jīng)五，六個月，少與人交流，對坊間事知之甚少。
然而天資所限，依然只有區(qū)區(qū)練氣三層，在大多都已經(jīng)有四層實力的眾外門弟子中平凡得毫無浪花。
鄭凡搖了搖頭，對自己發(fā)出一聲嗤笑。
沒想到自己已經(jīng)淪落到，本應(yīng)輪流采購的任務(wù)，也因?qū)嵙Σ蛔愕萌砍袚?p> 在普通人面前受盡尊敬，實際上活得連普通人都比不上！
鄭凡收了收心，策馬停在古香古色的‘珍材閣’門前。
此時，店鋪內(nèi)只有幾個鉆來鉆去，忙碌著收拾藥材的店員和一個撩著須發(fā)，低著頭打著算盤，身穿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并無客人。
鄭凡望了望四周，行人稀少，沿街的很多店鋪都相當冷清。
沒見到厭惡的身影，他松了口氣，下馬走了進去。
“黃道友，這是今天的清單?！?p> 鄭凡從身上的腰褲袋里掏出一個印有淡淡紋絡(luò)的小布囊，伸手從里面取出幾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放在柜臺前。
中年男子抬起頭，淡淡地望了鄭凡一下，伸手接過清單，掃描幾眼，皺了皺眉，面色不悅地道，“鄭道友，你這里的物資，有很多跟張道友他們平常的采購重合，為免再沖突，要不等他們來了，你們再自己商量？”
鄭凡凝望著黃姓中年男子略帶輕視的眼睛，神色凜然。
“我是特意早到的，先來先到，我想黃道友應(yīng)該明白。”
“哼！”中年男子對望了會，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吩咐店員挑揀東西。
時日悄過，太陽已經(jīng)升起，路上行人漸漸擁擠。
鄭凡交清靈石，麻利地把小山堆般的藥草，珍材放進儲物袋，別在身上，轉(zhuǎn)身準備離開，避免久等生事。
這些珍料都是用來給新人煉丹所用，當初他剛進宗門，曾停留一日，聽到其他的外門弟子談?wù)摯耸拢缓箢I(lǐng)完功法和一個月的修煉物資，第二天就被派來此地。
可惜那是他唯一一個可以領(lǐng)全物資的月份，以后的每個月都被同門克扣。
待會還得給煉器，畫符等購買其他工具。
每天這么大花銷，宗門也僅敢教最基礎(chǔ)的一點，然后讓新弟子練習(xí)兩三次，要想再學(xué)，就得自己掏腰包。
而這，也斷了鄭凡涉獵其他的心思，一心一意努力修煉，只求成為內(nèi)門弟子。
“吆，這不是紫心宗的‘天才’外門弟子嗎？怎么今天這么早呀！?！?p> 一個穿著青袍的精壯少年，神色浮夸地指著鄭凡，和身后五個衣服各異的同伴哈哈大笑。
沉迷心事的鄭凡猛然驚醒，心頭一凜，面容嚴峻地抬頭，又是這個惡棍。
這個人是魔麟宗駐涯境坊的外門弟子張勇，跟鄭凡一樣負責(zé)宗門的日常采購。
他沒想到自己今天已經(jīng)提前這么多的時間，特意避開對方，竟然還會遇見他們。
事情恐怕要遭！
“哎呀，張道友，你們來了，快請進！”灰衣中年男子一甩算盤，殷切地迎出，連連拱手。
魔麟宗可是附近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宗，更是店鋪內(nèi)的大客，黃掌柜可不敢得罪。
“黃道友，說說，‘天才’弟子今天都選了些什么東西?！睆堄绿е掳椭噶酥膏嵎玻荒槕蛑o和輕蔑，心里已經(jīng)不想讓對方好過。
灰衣中年男子，熱情地回復(fù)了個七七八八，末尾加上一句，“各位，不用擔心，我給他的都是些中等貨色，上等的都還留著?！?p> “那可不一定，也許那些都是些好貨色，關(guān)乎門派之事，可不能大意??！來，拿他的儲物袋搜搜！”
張勇輕慢地揮了揮手，故作急切地對著眾人言。
“對~。”身后眾人熱情爆發(fā)紛紛附和。
當下就有一個瘦弱矮小的男子策馬走到鄭凡身旁，伸出瘦如雞爪的手進行搶奪。
尖瘦的臉上掛著一絲嘲笑，微微扭曲，仿佛已經(jīng)吃定對方。
“嘭。”
鄭凡狠狠地一巴掌掃開枯瘦如爪的手，神色凜然，雙眼如刀死死盯著對方。
就是這個明劍宗的外門弟子，狗仗人勢，修為不顯，卻屢屢沖在前面，真恨不得，一掌拍爛他的嘴臉。
瘦弱男子的表情僵了僵，拍了拍通紅的手，本想還擊，又被眼神嚇到，不自覺地后退幾步，待清醒過來，又惱又怒，卻諾諾不敢上前。
此時，街道上的行人，嗅到濃重的火藥味，連忙快速遠離，疾速跑進周圍的樓房，客棧。
遠處的人也駐足不前，靜觀事態(tài)發(fā)展。
此時，寬敞的客棧二樓已是人滿為患，擁擠不堪。
“這是又要打起來?。〔贿^我怎么覺得他們有點面熟?！币粋€白發(fā)老頭抓了抓腦殼，頗為疑惑，有點想不起來。
“哎呀，這不就是上次打架的那兩伙仙師嗎？”旁邊一個五壯三粗的大漢拍了拍大腿，粗獷的大嗓門引來人群的關(guān)注。
“哦，記起來了，這是上次那個被揍得很慘的仙師，唉，當時，血都吐了幾口，我都以為快被打死了。”老頭掩額長嘆。
“這次只怕會更慘！”
……
不管旁樓的凡人如何討論，如何看待，鄭凡表面極為憤怒地看著對面，像往常一樣，故作掙扎，內(nèi)心卻暗暗思索脫逃之道。
他剛從宗門來到這里，第一次采購，就被對方攔住，告知要把每個月一半的修行資源交給張勇，只有這樣才能像他身邊交了資源的其他門派弟子一樣安心完成宗門任務(wù)，否則，就別想安穩(wěn)度日。
可，自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資源本已緊缺，一個月才有十塊下品靈石，一顆凝氣丸。
每次到月中就已經(jīng)用完，現(xiàn)在還每次被內(nèi)門弟子克扣兩塊靈石，若再交出去，就更別想修行了。
于是，鄭凡斷然拒絕，結(jié)果對方一言不合就開打，練氣六層的實力加上恐怖的法術(shù)，打得他毫無還手之力，哪怕是自己闖蕩江湖，引以為傲的‘狂風(fēng)劍法’，也被狠狠蹂躪，毫無還手之力。
那天，他險些命葬當場，還好恰逢坊市管事路過，張勇殷勤地追上前表示恭敬，自己才活了下來。
然重傷之后，臥床養(yǎng)傷多日，精純靈力的修行一拖再拖，好不容易才完成，剛剛好達到練氣三層。
五個月了，他的實力停滯不前，常常成為坊市內(nèi)各宗派的外門弟子嘲笑的對象。
“莫非天才還想憑自己反抗我們？”張勇嘴角撇出一縷嘲笑，不屑地看著鄭凡。
身后傳來陣陣嚎啕大笑。
張勇雙腳一夾，高頭大馬往前逼近了幾步，手上法訣連打，一秒后雙手已是熱氣翻騰，陣陣高溫燃燒空間，手掌一翻，浮現(xiàn)幾朵赤燃燃的小火蓮，滾熱至極，美輪美奐。
“快看，快看，是仙術(shù)?！?p> 圍觀的凡人驚嘆不已，激動地拉扯著身邊人的衣服，向他們講述自己的驚喜發(fā)現(xiàn)。
張勇身后的各派弟子則臉色發(fā)緊，蒼白無比，這火蓮之術(shù)已經(jīng)超越他們這些外門弟子所學(xué)，歸屬內(nèi)門弟子功法之列。
他們暗地里也曾對交出靈石心頭不忿，試想過像鄭凡一樣反抗，可現(xiàn)在心頭只留下慶幸。
慶幸自己當初明智，沒有做反抗之舉。
忙不迭地贊嘆“真是太厲害了！張道友這手法術(shù)不凡至極啊。”
張勇昂著頭，得意洋洋，望著兩邊興奮地人群，聽著歡呼聲，心頭得意洋洋，臉上陶醉不已，驅(qū)馬又往前幾步。
從小被欺負的他，之所以歷盡辛苦跨過宗門考驗，就是為了能顯耀人前，盡情欺負弱小，看著別人痛苦。
而今天尤其使他心花怒放。
鄭凡臉上陰晴不定，手指甲狠狠插入血肉，故作多次想硬著頭皮拼命一把，又無奈忍住。
他心中冷靜異常。
沖動解決不了問題！
而且自己也不是張勇的對手。
就是這手火蓮，當日逼得自己在大街上驚慌逃竄，連一絲一毫都不敢沾惹。
他那凡世名劍只是不小心挨到一絲，就在赤焰下迅速化為灰燼，消失不見，若不是自己撒手及時，恐也成飛灰。
更何況……
鄭凡猛地深吸一口氣，裝作自己深受周圍的閑言碎語影響，惱怒地開口“我自己來！”
雙手迅捷往腰間一撈，堅決地打開袋口，一堆堆百年人參，百年靈芝等珍貴藥材顯現(xiàn)半空，鋪疊在街道，阻攔在兩伙人中間，四周充滿濃濃的藥香。
一旁擔憂不已的灰袍中年男子，終于松了口氣，緊趕幾步，拱手道：“張道友，就是這些，都不過是一些殘次品，不入你的法眼，店中還有更好的，快快請進。”
他可怕了這兩伙人，上次的打斗不僅壞了這里的聲譽，導(dǎo)致很久都沒人敢來，畢竟這個坊市更多的還是凡人，對修真者間的恩怨打斗頗為害怕，不愿沾惹是非。
還使自己受到懲罰，俸祿少了一半，心頭都在滴血。
張勇手指一晃，幾朵紅蓮在空中消散得無影無蹤。
雙眼望了望四周，狹長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詭譎地說。
“我覺得吧！這些的確不算好，我們應(yīng)該幫幫忙才對。”
張勇用力一拉韁繩，大馬受痛，人立而起，馬蹄高揚，在藥材間蹦跶個幾回。
鄭凡目眥盡裂，銀牙緊咬，仿佛已經(jīng)失去理智。
他縱或只是演戲，但心里也極惱怒對方，早給對面定下死刑，只要擁有能力，必不讓他活。
“對！張道友做得對，就應(yīng)該這樣?！笔萑跄凶託g喜附和。
剛才鄭凡的兇猛使他丟盡臉面！
忙躍馬也踩了幾下，得意地昂了昂下巴向鄭凡炫耀。
后面的其他門派弟子大笑幾聲，也紛紛加入。
不一會，幾堆藥材就變得破爛不堪，四圍環(huán)繞著濃濃的藥香。
鄭凡聽著刺耳的大笑聲，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用力低下頭，仿佛難過到極點。
茶樓上，白發(fā)老頭嘆了嘆氣，望著周圍興奮的人群，一臉蕭索，“這個仙師活得真像只猴子，還不如凡人，隱遁深山無憂無慮，當個快活翁！”
“話可不是這么說，我聽人講，修真當仙人，不爭就得死！”
大漢不服反駁。
……
望著那些得意洋洋的嘴臉，聽著刺耳的歡呼聲，鄭凡閉上通紅的雙眼。
他深深地呼吸幾口，面容緩緩平靜下來。
終有一日，手刃此仇！
鄭凡揮手將藥材重新裝好，緩緩調(diào)轉(zhuǎn)馬頭，策馬準備離開。
“對了，你先別走，得跟在我們后面買?！闭~進門內(nèi)的張勇回頭一臉戲謔，淡淡地說了句。
鄭凡騎在馬上，面無表情，只是雙手依然緊握，點點血跡滴下，顯得格外紅。
人群慢慢散去，扎人心扉的話語卻難消去。
鄭凡等了很久。
太陽漸上山頭。
張勇等人才晃悠悠地出來，無視鄭凡，慢悠悠離去。
街道上人來人往，一如往常，平靜地仿佛什么事也沒有。
鄭凡幽幽離開。
今天的采購很長。
……
時間流逝，已是夜晚，繁星高掛枝頭。
一間鋪著淡淡月光的裝飾華麗的敞亮房間內(nèi)，一個劍眉昂揚，面容堅毅的少年，盤膝而坐，衣袍雪白，身上云霧淡淡。
在他體內(nèi)有一股小溪般大小的靈力緩緩流動，每流動一周，就有絲絲淡白的靈氣從外面匯入進來，氤氳潔白。
這些靈力的流動，似乎遵循某種軌跡，隱約可見是一棵草的輪廓
“呼?！?p> 鄭凡深吐一口濁氣，雙手解開，平靜地睜開眼來。
燭光未著，光影交替。
在稚嫩少年的臉上晃悠，只是那略顯滄桑的眼眸，總與年齡格格不入。
“離練氣四層應(yīng)該不遠了，再給我一個月時間就能突破?！?p> 鄭凡握了握手，他感覺到身體內(nèi)靈氣的日益增長，已經(jīng)有這個信心。
“不過，突破后真的能使靈氣的吸収速度加快嗎？雖然上面說能加快的速度很少，但能加快速度，已經(jīng)相當于能改變修仙資質(zhì)！”
鄭凡從半人高的儲物袋內(nèi)拿出一個竹簡，神色質(zhì)疑，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修仙資質(zhì)出生就已確定，根據(jù)靈根的好快，吸收靈氣的速度也不同。
而隨著修為的增加，所需的靈氣也更多，如果不輔以靈石，丹藥，光是修到練氣一層就需半年，往后所需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多。
他之所以能一進宗門就能達到練氣三層，是因為江湖上也留有相應(yīng)的修真功法，雖然極其殘缺，修煉的靈力也不純，但長年累月，也能有所收獲。
所以從江湖上闖進來的通常前期修煉速度都比較快，但后期因資質(zhì)較低，慢慢地會被那些因資質(zhì)較好被選拔中的弟子超越。
鄭凡漆黑的眸子隱隱閃動，雙手凝重地翻開竹簡首頁，上面畫著一個背劍昂天的白袍男子，散發(fā)著極強的氣勢，有一種無與倫比的銳利之感。
哪怕這只是一幅畫，光看一眼就讓他神魂震撼。
在此畫的右上還有一行字，‘心如磐石，萬念俱灰不動搖；身如利劍，萬千困擾昂頭行?！?p> 顯然，這是一句修心的話語。
星月般的眸子，淡淡地看著這句話，內(nèi)心波動了一會，想起很多。
外面雞鳴聲起，天就快亮了。
鄭凡翻開到第一幅圖，也是自己當下正在修行的圖幅。
這是紫心宗凝氣弟子的修行功法，名喚百木枯榮訣，共分十二重，對應(yīng)練氣十二層，每突破四重經(jīng)歷一次枯榮，突破的難度較大，是其它宗門的兩倍，但突破后，靈氣的吸收速度會比其它功法更快，是不少資質(zhì)差勁弟子的首選。
在里面共有三幅圖，上面印有靈力的運行軌跡。
鄭凡由于在江湖中闖蕩時修行過殘缺的功法，所以身體早已有靈力，不多時，第一幅圖已經(jīng)相當熟稔，突破到練氣三層，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遇到瓶頸。
“明天出去走走?！编嵎部粗~白的天際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