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格物跟著胡夫人鄭氏去梓路寺上香的消息也被蹲守在“西謝”府外的眾人傳了出去,祁門城的人都認為這胡大人和謝三爺肯定是還沒醒,不然胡夫人也不會去拜佛了。
東府里,眾人都在敬暉堂,氣氛異常的壓抑。除了大夫人謝王氏還是一臉的平靜外,老太太李氏母子三人臉色俱是陰沉。
“是準信兒嗎?”老太太李氏沉著臉看向謝卓然。
“是咱們安插在那府的婆子傳回來的消息,那日老三和胡韋之兩人都是被抬著進的府,接著大夫也被請了來。她使了些銀子,從老三身邊的小廝那里聽說,大夫說是如果只吃藥早就醒了,但因為他們兩個人喝了酒,起了反應(yīng),才會高燒不退昏迷的?!闭f到這里,謝卓然望向謝悠然,像是自言自語,“所以妹妹到底給他倆下了什么藥,怎會這么厲害?”
謝悠然猛地站了起來,原本就不善的臉上多了幾分怒氣和不甘,喝道:“哥哥果真還是一如從前,沒有長進!總是跟在我和大哥后面,勝了你分杯羹,出了事就想獨善其身!”
謝卓然紅著臉,像是一個被看穿心事的孩子,對著老太太李氏道:“母親,母親,你看看妹妹,她這是在說什么!”
老太太李氏倚著迎枕,臉色蒼白,指著廳里現(xiàn)在還能吵嘴的兒女怒喝道:“吵吵吵!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是不是要把我氣死你們才甘心!”
聽到母親的指責,謝悠然瞪了一眼謝卓然,陰著臉坐回了椅子上,謝卓然嘴上卻還是嘀嘀咕咕,李氏又道:“這個家要是真敗了,你們沒一個跑了的!”,他方才住嘴。
謝王氏站起來,兩步走到李氏跟前,幫她順氣,笑道:“母親這話嚴重了,哪里就到了這個地步。大妹妹和二弟也是擔心家里才多說了兩句,母親切勿動怒!”
李氏咳嗽了兩聲,看向大兒媳,說道:“你讓人給老三和胡大人府上送東西了嗎?”
謝王氏低聲道:“都讓人送了回來?!崩钍蠌埧谟f些什么,卻被謝悠然搶了話,她猛地拍了旁邊的茶幾道:“這老三的一對兒女和那個鄭氏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李氏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沒說什么。謝王氏卻道:“母親,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如此了,多說無益。東西我還是會繼續(xù)讓人送,病也得繼續(xù)探望。胡大人和三弟醒了也好,沒醒也罷,這件事情最后還是上邊說了算?!闭f到這,她看向謝悠然“這事最后還是得勞動鎮(zhèn)國公,大爺聽只能任憑差遣?!?p> 聽她說這些話,李氏心中暗道,還是王氏看的明白啊,用手拍了拍她,道:“你是個好的,遇事不亂,做事穩(wěn)妥,這些日子辛苦你了?!?p> 謝悠然抬眼瞥了一眼謝王氏,心中很是不屑,慣會和稀泥,怕馬屁。謝王氏卻像沒看見一樣繼續(xù)幫婆婆李氏順氣。
這幾日,蕭璟翎把自己關(guān)在園子里一直沒出門,他覺得自己簡直丟人丟大發(fā)了,想回上京,卻被母親勸慰著說等等,等外祖母家的事情解決好,就回去。
他不明白為什么,為什么自己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娶了謝小四那個蠢笨的家伙,卻依然一波三折,最后居然和一個什么窮酸秀才的女兒、一個低賤的丫鬟躺到了一起,還被眾人瞧了去。
母親答應(yīng)過自己回了京城謝小四的利用價值沒了,就再給自己娶個名門閨秀自己才答應(yīng)的,沒成想謝小四沒娶到,自己的名聲卻是壞了。他用力握緊了拳頭,他知道自己是被打暈的,也和母親還有外祖母說了,可現(xiàn)下卻因為胡大人中毒的事情,自己的事情被忽視了,自己壞了名聲還怎么出去見人!
沒有人關(guān)心蕭璟翎的名聲,自那日和胡夫人鄭氏還有胡圓去了趟梓路寺,東西兩府像是達成了協(xié)議,進入了莫名其妙的平靜,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大太太謝王氏一個勁兒的往西謝送東西,謝瀾清沒給謝格物做“壞人”的機會,每次都出面拒了,還出言諷刺道:“家里主事兒的去了趟東府,中毒了,能出面兒又說的算的就是我了,那日,姑太太已經(jīng)說了我不是謝家的人,那我就更不能做主要了謝家送來的東西?!彼蜄|西的人回去把這話說了,謝王氏在心里怪罪謝悠然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謝悠然又生了一場氣,發(fā)話不讓再去西府送東西,卻被母親李氏罵了一頓,心情更是不爽。
謝三老太爺親自來了“西謝”,和胡大人寒暄了一番后,開門見山的問了謝陶然的意思。謝陶然也直言道:“三叔,我和東府再也不可能和平相處了。這次他們算計我,卻不曾想連累了胡大人,三叔可能還不知道,如果那天不是格物機靈,就稀里糊涂的失了清白了。”
聽到這兒,謝三老爺大驚,問道:“他們還算計了小四?”
謝陶然講述了謝格物在東府發(fā)生的事情,以及蕭璟翎和章瑤、小丫鬟的事情。廳上的人都不是傻子已經(jīng)知道東府是在算計謝格物和蕭璟翎。
謝三老爺往深里想了想,就覺得這事細思極恐,假設(shè)事成以謝格物商賈之女的身份,如果鎮(zhèn)國公府上不發(fā)話,就是個良妾,但謝格物確是謝陶然的掌上明珠,這一來一去,娶了謝格物就等于掌控了整個西謝和西謝的巨額財富!
謝三老太爺臉色暗了又暗,道:“你父親早就料到過這個情形,生前才將你母親抬了平妻,也給你找了個立府的機會,卻還是鬧成這個樣子?!?p> 說到父親,謝陶然沒有說話,坐在旁邊的胡韋之道:“這個事情已經(jīng)由我岳父的嘴傳到皇上那里了。謝老太爺可能不知道,鎮(zhèn)國公府的姑太太,也就是當今皇后,有兩子,太子和三皇子?;屎竽锬飬s獨愛三皇子,鎮(zhèn)國公府為了迎合皇后娘娘也是暗中支持三皇子,皇上對此頗有不滿。”
三老太爺雖然沒有做過官,父親和兄長卻都做過朝中重臣,哪里還聽不明白這些話,這明擺著就是說東謝站隊了,還有可能站在了皇上對面的隊里,他心中大駭,這不是要給謝氏一族招罪嗎?!
他沉吟了一番,道“我手里有一份你父親的臨終囑托,若是東府真的容不下你,就讓他們遷居京城吧。?!?p> 謝陶然聽了這話,一愣,隨即緊盯著三老太爺。三老太爺嘆道:“你父親早就料到如此。你大哥是個善鉆研的人,也是一個要強的人,得了勢不會讓你好過的。我本不想將這份臨終囑托拿出來,覺得無論如何,你們是親兄弟,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已經(jīng)危及到我謝氏一族了,讓他分出去吧,我來寫信給他,從此以后他好我們也不沾著,他壞了事,我們幫就只剩下道義了。”說完閉了眼,不再吭聲。
謝陶然晃了晃神,道:“是要他們單立祠堂嗎?”
“嗯?!?p> “那我?”
“就是他們單立出去,你父親母親的牌位在族里還是供奉著的,你不愿隨他們?nèi)ゾ┏?,就跟著族里吧?!?p> 謝陶然沒有將此事瞞謝瀾清,謝瀾清聽后覺得甚好,道:“這是祖父的意思,名聲也好,現(xiàn)下我們就只等上面那位的意思了。”
“這樣的話,我怕影響你的仕途。如果還在一起,你就還是參政知事的侄子,走起仕途也順些?!?p> 謝瀾清輕輕一笑,道:“父親怕是忘了我是誰的徒弟了?”
謝陶然一怔,笑道:“你心中有數(shù)便是。”
謝陶然沒有把此事告訴謝格物,他覺得沒有必要讓本應(yīng)該嬌滴滴的女兒卷入到這些陰謀里面,自他見了胡圓之后,就覺得女兒就該那般嬌憨有趣,沒有煩惱。謝瀾清卻不這么想,他讓夜九給格物傳達了謝陶然和謝三老太爺?shù)臎Q定。
聽了夜九的傳話,謝格物好一陣子恍惚后,輕輕吐出一口氣,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币咕趴煲鲩T的時候卻又被喊住,格物對著竹染道:“你去廚房將新做出來的油糕讓他拿一些回去。”夜九聽后,嘴簡直咧到了耳朵。
等屋子里就剩下她一個人之后,她掐了自己一下,很疼,方才確定聽到的是真的,而不是夢。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千方百計想要完成的事情就這么輕易實現(xiàn)了,和前世完全不一樣的走向,他們西府終于要和東府沒有關(guān)系了。
夜九提著食盒回了瀾園,謝瀾清聽他描述謝格物聽到消息后的恍惚,沉聲道:“她畢竟在東府老太太跟前伺候了幾年,如今發(fā)生了這么些事,還是會傷心的?!?p> 夜九手里抓著油糕,道:“我看大小姐是聰明人,只是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有些吃驚,過幾日就會好的?!?p> 謝瀾清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道:“油糕賞你了,不必再盯著食盒看了。我看寧兒的店開起來,就是我不囑咐你去買,你也會去的。”
趙楚辭一邊吃著謝格物送來的剛出鍋的油糕,一邊聽齊歡匯報,當聽到謝三老太爺和謝陶然正謀劃讓東府另立時,準備拿油糕的手頓了頓,道:“都是聰明人,只等兄長了?!?p> 齊歡道:“是?!?p> 趙楚辭是真的覺得謝格物送的油糕很好吃,對著齊歡道:“你去將我給大小姐尋得游記找些送給謝小姐?!?p> 看著吃著油糕的主子,齊歡那叫一個眼饞,心中卻道:您就送吧,看您回京還能給大小姐留下什么。
他剛要轉(zhuǎn)身的時候,就聽到趙楚辭在那嘀咕:“看樣子這點心鋪開起來,是要找人去排隊買了?!?p> 人就是這樣,當一心想要得到的東西或者夢想突然有一天實現(xiàn)了,心就像空了一樣,會有那么一剎那覺得是真的嗎?確定之后除了驚喜更多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平靜。
謝格物現(xiàn)下就是如此,她推開書案旁的窗戶,感受著和煦的春風吹進來,看著藍藍的天空中一絲絲白云飄過,院子里走來走去的丫鬟婆子,這一刻,她才感覺到了自己真的是從頭來過了,因為太多事情變了!
比眾人約莫要等待的時間提前很多,京城來了信兒。東府里迎來了兩個送信人,鎮(zhèn)國公府和謝家大郎謝屹然派出的管事。
老太太李氏先看了信,廳下的三人都用急切的眼神看著她,卻見她臉色越來越灰白,看完后,她將兩封信遞給了謝王氏和謝悠然,兩人看了各自老爺?shù)膩硇乓捕际悄樕笞儯x王氏覺得自己是“有苦說不出口?!?p> 老太太李氏看著二兒子想看又看不了的猴急樣,嘆了口氣,道:“鄭氏的二哥檢校左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參了鎮(zhèn)國公和你大哥一本。說鎮(zhèn)國公作為朝廷重臣、皇親國戚沒能管束好妻子母族,不但殘害手足還毒害朝廷命官,說你大哥打壓嫡親弟弟,欺辱嫡親侄女,不知友愛手足,不配再談皇帝陛下的仁政?!?p> 謝陶然聽了,額頭上豆大的汗冒了出來,結(jié)巴的回道:“那皇上怎么說?!?p> 李氏頓了頓,啞著嗓子道:“皇上訓斥了鎮(zhèn)國公和你大哥,說自己也有弟弟,無論一母同胞的還是同父異母的,疼還來不及,他們卻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還誤害了胡大人,罰了他們一年的俸祿。當著百官對你哥哥說,看來咱們和西府的怨恨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既是不愿意做兄弟就不要做了,又道如果以后再有這些婦人們玩的陰私之事傳到他耳朵里,你哥哥的官也不用做了?!?p> 說完,她閉了眼,癱坐在榻上,道:“皇上這是要西府和我們斷了關(guān)系啊?!?p> “娘,您在說什么!國公爺說了”沒等謝悠然說完,李氏又道:“你好好看看國公爺?shù)男?,是不是讓你趕快帶著翎兒回京去!這是不愿意再讓你們蹚這渾水了,罷了罷了,怨我啊,被那潑天的富貴和以后謝家的仕途迷了眼,連累了你們?!?p> “王氏,然兒,你們收拾收拾,即刻回京吧,皇上現(xiàn)下也只是罰了他們俸祿,讓我們和西府劃清界限,沒有什么大事。”
聽了老太太的話,謝王氏是高興的,她早就勸謝屹然不要蹚這趟渾水,他不聽!這下好了,不過自己回去倒是對的,得在老爺耳邊多說幾次才是,不然老爺又被謝悠然哄了去。
“娘!”謝悠然卻是不甘心。
李氏擺了擺手,道:“我累了,你們退下吧。王氏留下,我有話囑咐擬”
謝悠然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謝卓然只覺得自己頭上的天塌了半邊,看了眼母親也走了。
話說西府也接到了鄭氏帶來的消息。廳上的眾人還都訝異,怎的消息來得這么快,鄭氏見沒外人,對著自家老爺和謝三爺?shù)溃骸皟晌桓绺鐐餍耪f是皇上好像在二哥上奏本之前已經(jīng)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p> “哦?”胡韋之和謝陶然互看了一眼,沒有再說什么,圣意不可揣測啊。
鄭氏將皇上在大殿上說的話復述了一遍,胡韋之很滿意,起碼明年政績的考核同為參政知事的大娘舅要壓謝屹然一頭了。
同在大廳上的謝家三老太爺和謝陶然互看了一眼,他們擔心籌劃的問題也算是名正言順了。其實消息傳到祁門的時候,謝屹然在京中也收到了謝三老太爺?shù)男牛麑⑿排牡搅藭干?,咬著牙,直喊“欺人太甚”?p> 要是換做從前,他可能直接寫封信就回了,可如今皇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企圖,他不得不放棄西府這塊肥肉,讓他重新立府嗎?!好!那就單立祠堂,以后就是“上京謝家”,三叔父那個老頑固,甭想再沾自己一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