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匯合后,姚猛就要帶著大軍北上,想盡早支援李晟基。
不過隨行的歐陽浩卻止住他,“老姚,你此次北上有何計畫?”
姚猛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全力進攻,打破一面,二郎見狀必定與我等里應(yīng)外合,一舉破敵,還需要甚計畫?”
歐陽浩卻搖搖頭說:“不然。自王存章南下求援后,大人的情況我等現(xiàn)在一無所知,而敵軍尚有幾萬騎兵,其中尚有上萬屬珊軍、皮室軍,還都是契丹國的宗室所領(lǐng),其戰(zhàn)力如何,可見一斑,我等貿(mào)然直沖進去,就怕不但無法支援大人,反而自己陷入絕境,還要大人來搭救我等”
“再說了,李力兒他們是向北敗退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彼等肯定是北上投靠耶律李胡,現(xiàn)在知道南邊有一只大軍,彼等肯定做好了防備……”
姚猛一聽就急了,一把抓住歐陽浩說:“那以你來看,我等該如何行事?”
“等!”,歐陽浩好整以暇地說,“先讓王存章他們從水路回去稟告大人,一來安定彼等堅守之心,二來也等候大人的軍令,三來嘛”
歐陽浩站了起來,向遠處眺望了一下,“老姚,大人上萬人馬只有區(qū)區(qū)兩口水井,還有大量的馬匹、牲畜,飲水之艱難可想而知,如果我等再加入其中,恐怕……”
“再者,此地正好是扎扎烏荒原與水草地的分野,與大營相隔不過百里,我等就駐扎在此,一來水源、戰(zhàn)馬的草料不缺,二來與大營互為犄角,每日多派偵騎探查,想來敵軍也不會安心”
姚猛心里著急,不過也知道歐陽浩說的有道理,雖不樂意也暫時忍住了。
兩天后,王存章回來了,并帶來了李晟基的命令,他完全同意歐陽浩的意見,讓他們就在此駐扎,靜待下一步的命令,還對他們說:“現(xiàn)在扎扎烏周邊空虛,你等如果糧草缺乏,不妨四下打草谷”
北邊的西大營。
耶律李胡現(xiàn)在和耶律劉哥共用一頂大帳,不過主位自然是耶律李胡鳩占鵲巢了。
他二人已經(jīng)知道“又有”一支援軍來到了扎扎烏附近,幾千騎,幾千弩兵,還打敗了蕭撻野。
這幾天,耶律李胡又發(fā)動了幾次進攻,可惜在自己的“勇士”消耗殆盡的情況下別說擊破偏廂車陣,就是接近偏廂車陣也無法做到,無奈之下只好靜等粘八葛、韃靼部的援軍。
等了幾天,援軍沒有等到,敵人的援軍卻先到了,這下耶律李胡、耶律劉哥坐不住了,一面嚴令各大營緊守營寨不可隨意出擊以防被敵人各個擊破,一面快馬加鞭催促二部的援軍盡快到來。
沒想到過了三天,粘八葛、韃靼的援軍確實到了,各三千騎,耶律李胡卻接到了耶律德光的命令——讓他們撤軍,與李晟基和解。
原來東邊又發(fā)生了大事。
耶律德光雖然大多數(shù)時間在東邊龍化州、臨潢府、大定府輪番巡視、坐鎮(zhèn),不過在二十天前卻心血來潮,僅帶著兩萬皮室軍去了黃龍府。
自從耶律突欲重建東丹國之后,龍化州、黃龍府便成了契丹的前線重鎮(zhèn),不過黃龍府周邊有一向與耶律突欲親厚的女直完顏部,耶律德光為防不測很少去那里,只在那里安排了一萬皮室軍駐守。
完顏部雖然沒有像長白山部、東海部那樣明目張膽地倒向耶律突欲,但畢竟是同種同源,耶律德光也不敢掉以輕心,不過自耶律突欲返回遼東之后痛定思痛,內(nèi)里修文備武,外面安撫諸部,特別是將契丹國十稅五的牲畜稅改成了十稅三,部族騎兵的待遇也大大提高了,這樣一來很多部族就倒向了耶律突欲。
完顏部由于夾在契丹國與東丹國之間,一開始并沒有倒向耶律突欲,而是兩頭討好。
不過這種局面在最近卻打破了。
耶律德光駐蹕黃龍府后,也召集各部族隨駕,并前往東部的大山打獵,結(jié)果在大山里遭到了襲擊,雖然最后擊退了襲擊的敵軍,不過這事是在完顏部的地盤上發(fā)生的,完顏部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系。
耶律德光大怒之下,斬殺了隨駕的完顏部可汗,又重新任命了一位平素對契丹國恭敬有加的可汗。
這位新任命的完顏部可汗剛上任一天就被老可汗的長子殺掉了,長子隨后自稱完顏部可汗,并舉部投靠了東丹國。
這下耶律德光著急了,完顏部可是女直三部之首,在黃龍府周圍的草原、山地廣泛分布,既有精銳的騎兵,又有悍勇的步軍,一旦他們加入東丹國,耶律突欲勢必實力大增。
這時候后悔也來不及了,耶律德光干脆就在黃龍府駐蹕,并宣布成立東北面招討司,將一向?qū)Ω杜辈柯漕H有心得的高模翰調(diào)到這邊任大祥穩(wěn),晉升為渤海王,調(diào)耶律劉哥任西南面大祥穩(wěn),并抽調(diào)烏古敵烈、阻卜兩部的騎兵補充到東北面招討司來。
……
后唐清泰五年(公元938年)七月一日,扎扎烏,西大營東側(cè)。
耶律劉哥的兩張高幾放在露天的中央位置,一張面朝東部,上面供著馬頭、牛頭、羊頭各一,還有兩碗新鮮的血液。
一張高幾坐北朝南,上面放著筆墨紙硯、兩支箭。
耶律李胡接到耶律德光的命令是讓他與李晟基盟誓、結(jié)為兄弟,今生互不侵犯,不過耶律李胡、李晟基二人卻都不樂意,最后便約定只盟誓、簽訂和解協(xié)議。
李晟基忍住強烈的惡心喝下那碗血液,與耶律李胡一起拜了初升的太陽,這是耶律李胡要求的,他的意思有二,一是太陽本來就是他母親述律平尊奉的摩尼教最崇拜的,二是自己的母親、契丹國的皇帝都在東面,李晟基卻不以為意,他的心里只有太陽。
他現(xiàn)在只能忍著,以他目前的實力想挑戰(zhàn)強大的契丹時機還不成熟,只能虛與委蛇,這幾天他殫精竭慮,苦苦思索破敵之策,想來想去也沒個頭緒,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計策都是徒勞的,兩座大墓給他的恩賜已經(jīng)足夠多了,再想要更多那會遭天譴的。
拜完太陽之后,李晟基又獨自面向南面拜了一拜,眾目睽睽之下,基本的禮節(jié)還是要做到的。
二人折箭之后,在協(xié)議上簽字蓋章,這是李晟基強求的,本來耶律李胡認為一起喝過血,一起拜過太陽這誠意已經(jīng)很重了,不過李晟基到底是后世來的,總覺得空口無憑,非得要簽什么“協(xié)議”,最后拗不過他,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李晟基蓋上了自己代王的大印,耶律李胡則蓋上了北院大王的大印。
協(xié)議的核心內(nèi)容只有兩條:
一是云州、契丹三年內(nèi)互不侵犯;
二是在云州的定北城外的正式設(shè)立榷場,雙方互派官吏管理。
簽字蓋章后,李晟基將張紙疊好放到自己的懷里,而耶律李胡卻隨手遞給了身邊的親衛(wèi)。
最后李晟基將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耶律李胡一看就懵了,這是何意?
這也是李晟基這個后世來的人一個習(xí)慣性動作,而此時的中原人以矜持為重,即使再親厚的的朋友見了面也是先行禮,后敘話,而契丹人則是擁抱。
李晟基一見知道自己想差了,可兩邊都有士兵盯著呢,也不好冷場,雖說是虛與委蛇,但基本的面子還是要要的,隨即抓起耶律李胡的手握了起來。
耶律李胡還以為李晟基對自己不利,正要掙脫反擊,沒想到李晟基只是輕輕地握著他的手,還朝向兩邊的士兵點頭致意——如果此時有照相機的話,沒準他還會面帶微笑呢。
耶律李胡無奈,也只好學(xué)著李晟基的樣子點頭致意。
其實李晟基心里也清楚,這次耶律李胡能屈尊和自己盟誓,肯定是契丹國內(nèi)部發(fā)生了大事,耶律德光嚴令他和自己盟誓,否則以他現(xiàn)有的兵力不可能如此行事。
不過這樣也好,眼下自己帶著大軍平安南下是頭等大事,有此機會,夫復(fù)何求?
至于所謂的盟誓、協(xié)議都是虛的,今后一方實力強大了,時機成熟了,隨時都可以翻臉,李克用和耶律阿保機還折箭盟誓約為兄弟呢,李存勖和耶律德光還不是打了十幾年。
等契丹大軍撤走了,李晟基先安排將南側(cè)山陵的水井、墓室的正門全部封上,還用上了水泥,最后從外邊看不出有動過的痕跡,只留下北側(cè)山陵的那口井——這是給耶律李胡他們看的,不過井下的甬道也堵上了以免他們發(fā)現(xiàn)端倪。
南下時李晟基也沒放松警惕,單廷貴的輕騎在前面開路,高彥平的渤海都在后面壓陣,中間兩側(cè)是偏廂車,將步軍、弩兵、家屬夾在中間,一旦有變,一個新的偏廂車陣也能很快組織起來。
兩天后,大軍來到扎扎烏南端,姚猛等人等人早已恭候多時了,雙方人馬久別重逢,自是一番激動、慰問不提。
等李晟基走遠后,耶律李胡派人到山陵查看究竟,發(fā)現(xiàn)那口水井后,他仰天長嘆:“天不絕李晟基,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