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鑫坐在房間里,一動不動,看著窗外從太陽西沉到皎月升起,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處在放空的狀態(tài)里,因為不敢去想。
他不敢去想會發(fā)生什么,腦海里慢慢開始回憶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早就記不得自己父親的樣子了,而母親的面容每次出現(xiàn)時,總是她臨死前那猙獰的表情——雙目凸出,還帶著血絲,臉色蒼白的像死人。
她拉住柯文鑫和柯遠的手,咬牙切齒地說:“殺了他,殺了他!”
“他”指的是誰,柯文鑫很清楚,但是這么多年來他在柯山手下茍延殘喘,好像都快要忘了母親說過的話。
母親死后,他們就成了孤兒,柯老爺子把他們兩個帶到自己面前,告訴他們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
他贏了,但是他多年來不敢入睡,一旦閉上眼睛,就會回憶起他一劍砍在柯遠后背時,血飛濺出來的場景。然后他就被柯山帶走了。
柯山拉著他的手,那條走廊很長,又暗又潮濕,他回頭看柯遠,柯老爺子把他的頭轉(zhuǎn)回去,所說的話在黑暗里回蕩。
“你記住,他馬上就會是一個死人了,和你不會在有關(guān)系?!?p> 自始至終,柯遠貼在地上地臉也沒有抬起,沒有看柯文鑫一眼。
外面一陣喧鬧聲,他一驚連忙披衣出門,看到前堂燈火通明。他有些心慌意亂,用一個不恰當?shù)谋确?,就像馬上查成績的高考生一樣,生死一瞬間。
看到滿身是血,罵罵咧咧的柯老爺子之后,他突然就放下心了。
南枝忍受不了柯老爺子的破口大罵,把他扔在地上,“剛剛你怎么不去逞能?”
柯老爺子被胳膊上傳過來的疼痛給沖昏了頭腦,也不管面前這個人是誰,口無遮攔地說:“你不也落荒而逃嗎?”
柯文鑫聽到他的話,眼皮微微顫動。
南枝中了喻瑞陽幾招,雖不致命但也氣血翻涌,加上元寶的陰冷氣息侵入體內(nèi),讓她更加難受。
聽到柯老爺子沒頭腦的話,她嗤笑一聲,“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不比柯老爺子你的威風,嘴上功夫了得?!?p> 柯老爺子臉龐漲得通紅,此時他稍微恢復(fù)一點清醒,硬生生把想說的話憋了回去。
南枝看到他就覺得糟心,甩袖就要離開。
這世上有一種人,你和他好言好語,他就蹬鼻子上眼,柯老爺子就是這類人。他看見南枝甩袖就走,一則害怕她回去與大人告狀,二則自己咽不下這口氣。
這口氣他要是咽不下去,遲早要把他自己給憋死。
“南枝大人,您這是要回去嗎?”瞧瞧,瞬間改口成了南枝大人。
南枝眼皮子都懶得對他抬一下,倒是有些后悔把他拎回來,這種人就應(yīng)該他自生自滅。
南枝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轉(zhuǎn)眼間就消失在夜空里。她忙著回去向大人匯報,至于柯老爺子面上過不過得去,那就不關(guān)她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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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淳熙剛剛從噩夢里解脫出來,好不容易才睡著,又被敲門的聲音給吵醒。
她費力的睜開眼睛,迷迷糊糊中被趙元慶一聲尖叫給驚到了,心臟“突突”直跳,與心臟一起暴走的還有她額頭上的青筋。
這可真的不能責怪趙元慶,他半夜聽到敲門聲,還以為是哥哥回來了,興沖沖地跑過去開門。一開門就看到門口兩個血淋淋的人,正常人都得嚇一跳。
還好趙元慶認出了馬楚陽和柯遠,側(cè)身讓喻瑞陽把他們兩個抱進來。
趙淳熙雄赳赳氣昂昂地沖出來,在看到那奄奄一息的兩個人,她卡在嗓子里面的話說不出來了。
“這是怎么回事?”趙淳熙只覺得這一晚上自己的心臟接連受到打擊。
沒有人回答她,兩個能說明白的在昏迷,剩下一個呆呆地望著趙淳熙。
喻瑞陽牢牢地記著馬楚陽和他說的話,睡覺之前要換衣服,于是他現(xiàn)在身上穿著的還是睡衣,只是上面斑駁的血跡讓人心驚肉跳。
不過他坐姿很乖,直直地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地望著馬楚陽。
趙淳熙也不廢話了,先是探查了這兩人的傷勢,雖然嚴重但不至于危及生命。
她運功首先為柯遠療傷,大概是他太弱的原因,傷的很重。馬楚陽雖然看著嚇人,但傷勢不重,而且隱隱有恢復(fù)的趨勢。
這是月時門的獨門功法吧,趙淳熙動作一滯,轉(zhuǎn)世之后,連功法也記得?她有些疑惑地想。
不過眼下不是她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專心療傷才是正經(jīng)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元慶昏昏欲睡,頭一歪就枕在趙淳熙的肩膀上。趙淳熙閉著眼睛紋絲不動,趙元慶但是第一次感受到靈力這種東西,然后就飛出去了。
幸好喻瑞陽抓住了他,要不然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負傷人員了。
趙元慶清醒了,徹徹底底地清醒了。一看表已經(jīng)快五點了,瞌睡蟲被嚇走了,后來干脆跑到廚房去熬粥,做一個稱職的后勤人員。
等到天大亮了,趙淳熙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收回雙手。她扶著沙發(fā)站起來,感到腳步虛浮,像餓了好久一樣。
“他們怎么還不醒?”趙元慶湊近柯遠,準備仔細觀察一下。
柯遠一下子睜開眼睛,趙元慶嚇得往后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柯遠也被趙元慶嚇了一跳,不過他現(xiàn)在滿身是傷,沒有趙元慶那么靈活。
“你有病啊,嚇死我了?!笨逻h動了動身體,“嘶”了一聲,順帶罵了趙元慶一句,聽著倒是中氣十足。
狗咬呂洞賓!趙元慶翻了一個白眼,早知道把你這個江湖騙子扔出去。
傷勢較重的柯遠都醒了,反觀傷勢較輕的馬楚陽一直沒有醒過來。
“他怎么還不醒?”趙淳熙有些擔憂地看著馬楚陽。
喻楚陽坐在沙發(fā)上,柯遠正好躺在他腳下,盡管這塊有地毯,但柯遠依舊覺得硌人。他揪著喻楚陽的褲腳掙扎地坐起來。
柯遠齜牙咧嘴,渾身都疼,想被人胖揍了一頓,他想了想,自己的確被人胖揍了一頓。
“有可能是靈力消耗太大了,”柯遠又嘀咕了一句,“但是那個絕招他還沒有完全施展出來了呢。”
“就是那個,”柯遠還不忘用自己負傷的胳膊比劃一下,“出來一個參天大樹……”
參天大樹……
趙淳熙鼻子一酸,眼淚沒有緣由地落下來。腦海里突然被塞了很多畫面,雜亂無章地在腦海里四處亂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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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淳熙,你看看我這個絕招,我自己想出來的,厲害嗎?”喻楚陽一臉得意地展示了一下。
“這樹有點眼熟啊?!?p> “就是月時門山口的那個大樹,是不是有一種震撼人心的感覺?”
“沒有?!币恢北淮驌舻内w淳熙蹲在地上,頭頂著兩個花苞頭,有氣無力地說。
“敢不敢和我過幾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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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淳熙捂住臉,不讓別人看出自己有些狼狽的樣子。當她再抬頭時,發(fā)現(xiàn)喻瑞陽正在看著自己。
她一驚,當她想仔細看看時,卻發(fā)現(xiàn)他只是在發(fā)呆而已。可是有那么一瞬間,趙淳熙覺得看她的人是歸真君。
馬楚陽還沒醒過來,只能讓喻瑞陽把他抱到房間里的床上,也不能讓他總睡在地上。
四個人圍坐在餐桌上,趙元慶唯獨沒有給柯遠盛粥,柯遠不樂意了,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什么男人不能太小氣之類的。
趙元慶贈送給他一個白眼,把碗“啪”地放在他面前,“自己盛?!?p> “我是傷員!”柯遠敲著桌子。
沒有人搭理他,他耍賴無效之后,又覺得自己去盛沒有面子,把元寶叫了出來,讓它去盛。
這不看元寶還行,一看他就心疼了,好不容易喂胖一點,又瘦回去了。心疼歸心疼,粥還是要盛的。
趙淳熙迅速解決了粥,把筷子放在碗上,嚴肅地說:“這次到底怎么回事?”
“柯老爺子咽不下這口氣來找我的麻煩,”柯遠稍微嘚瑟了一下,“好在我有內(nèi)線,提前得知了,然后我就去找馬楚陽。”
“你怎么不來找我?”好歹多個幫手啊。
柯遠也懊惱的不行,“馬楚陽住的那地方有陣法,一般人進不來,所以我才敢放心地躲進去?!?p> “結(jié)果?”趙淳熙猜測一下,“遇到了高人?”
柯遠“呵呵”笑了兩聲,“高人是有,但是重點是他師父沒有在門上畫陣法,給一個小嘍啰一腳踹開了?!笨逻h兩手一攤,這次差點就交代在那里了。
趙淳熙一時間不知道怎么接話,場面有點尷尬。
柯遠依舊在描述當時的場景,重點描述了一下南枝,“馬楚陽就是被這個女人打傷的,不知道柯老爺子從哪找來的外援。”
柯遠越說越氣,什么“以后別讓我見到她”各種的宣言,好像碰上就能把南枝撕碎一樣。
趙淳熙陷入深思,趙元慶順嘴插上一句話,“姑奶奶你要去報仇雪恨嗎?”
“不急。”趙淳熙揮揮手。
趙元慶用一種“你是慫了嗎”的眼神看著趙淳熙,趙淳熙不耐煩地把他的臉移過去。
“小屁孩一個懂什么?知道什么叫謀定而后動嗎……”
趙淳熙話沒有說完,身后的房間傳出響聲,一行人急忙圍到房間里面,看著剛剛醒來的馬楚陽。
馬楚陽撐著身體費力地坐起來,趙元慶連忙搭了一把手。
“你感覺怎么樣?”趙淳熙的臉在馬楚陽面前一下子放大。
馬楚陽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愣愣地看著趙淳熙。
“咋了這是?輸給別人一次還變得滄桑了?!壁w淳熙對他眼里的情緒感到莫名其妙,順口打趣道。
馬楚陽好像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咧開嘴艱難地笑了笑,“你臉太大,嚇到我了?!?p> “……”
趙淳熙告訴自己不要和他一個傷員一般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