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和新家隔著兩條街。
當許嘉眉乘坐的馬車從王家敞開的大門駛進去,許嘉眉已經(jīng)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順利完成從市井百姓之女到白山城未來修士的身份變化。
馬車來到王家的二門,許嘉眉下車,被王老爺和王太太等人迎進二門,改乘王家內(nèi)宅專用的四抬中轎,住進王家專門為她準備的院落。歇息片刻,丫鬟們魚貫而入,伺候許嘉眉沐浴更衣梳頭,將她裝扮一新,她可以面見余雁行了。
數(shù)日前,李小草和狗寶也是這樣進王家的。
至于跟著余雁行來王家的三十二位未來修士,他們在抵達郡城之前,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類似的儀式了。
如今輪到許嘉眉親身體驗王家接待未來修士的儀式,她坐在四抬中轎里默默地想:這可真像故事里的大戶人家娶妻,就差放鞭炮吹喇叭了……話說,我現(xiàn)在是面見丈夫還是面見公婆呢?待會兒余雁行會教我修行功法嗎?
又想:王家的占地面積真大,三十二位未來修士……現(xiàn)在是三十五位了,還有余雁行、葉曼羨、陸守風那么多人,難道每一位都可以單獨住一個院落?對比我家、秋嬸家,王家是真的豪富啊。
到了地方,剛下轎站穩(wěn),許嘉眉頭上的蝴蝶就飛到面前,示意她跟上。
很快,許嘉眉見到坐在涼亭里教葉曼羨畫符的余雁行,一位高大魁梧的壯漢站在涼亭外曬太陽,朝她努了努嘴。
這是允許她旁觀。
許嘉眉輕手輕腳地走到葉曼羨身旁,看她拿著朱砂筆在黃紙上勾勒驅(qū)蟲符。此符針對毒蛇和有害蟲類,比驅(qū)蚊符、驅(qū)蛇符復雜,若說驅(qū)蚊符、驅(qū)蛇符的難度是加減法,驅(qū)蟲符就是乘除法。
尚未開始修行的許嘉眉瞧不出符的玄機,看了兩眼,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葉曼羨的手和姿勢上,邊看邊學習。
學毛筆字先學持筆,她學葉曼羨持筆的姿勢,沒有錯!
她學得正起勁,葉曼羨忽然把筆一摔,發(fā)脾氣:“又失敗了!我今天不畫了!”
摔出去的筆沒有落地,緩緩飛回,如有自主意識一般躺在筆架上,筆尖的朱砂濃艷得像是剛蘸的,沒有少一絲一毫。
如此神奇的操作,使得許嘉眉的注意力又一次轉(zhuǎn)移,看一眼筆,目光被黃紙勾了去。
黃紙上,朱砂勾勒的符文色彩依舊,卻失去靈性和活力,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違和感,猶如隨時可能炸開的鞭炮,具有一定程度的危險。
余雁行沒有理會葉曼羨,問許嘉眉:“看出來了?”
看出什么來?把話說清楚費不了多少口水。
許嘉眉自是不敢指責仙師,老老實實地回答:“這張符好像有危險?!?p> “嗯,你的感覺對了?!庇嘌阈悬c點頭,又問,“如此破除危險?別著急,慢慢想,想不出來很正常。”
她把制作失敗的驅(qū)蟲符放在許嘉眉面前,讓她坐下來思考,又將朱砂筆放在葉曼羨面前:“一個時辰內(nèi),這支筆必須懸浮,不準掉下來。你能畫出驅(qū)蟲符,畫不出是因為你浮躁?!?p> 余雁行松開手,朱砂筆墜落。
落到一半,朱砂筆緩緩停在空中,葉曼羨氣鼓鼓地控制著筆,眼睛瞪著母親:“我不要干這么無聊的事情!我寧愿畫一百張符!”
余雁行當做沒聽到。
被布置了作業(yè)的許嘉眉盯著制作失敗的驅(qū)蟲符,感覺就像剛學會數(shù)字的人被老師要求做一道四則運算的難題……不,或許這不是四則運算,這是難度更高的雞兔同籠!她認為她需要一張制作成功的驅(qū)蟲符作參考。
此前,許嘉眉閑極無事,研究過余雁行給的一盒子凡品符箓,也有試著臨摹。但她到底不是修士,臨摹得再像,也畫不出真正有效的符箓,頂多跟符箓混個眼熟。
她翻出記憶中的驅(qū)蟲符,與制作失敗的驅(qū)蟲符對比,苦思冥想,努力尋找驅(qū)蟲符制作失敗的原因。
余雁行未想過許嘉眉能破除黃符中的危險,見她琢磨得津津有味,便沒有打擾。余雁行把蝴蝶留在許嘉眉頭上,命令蝴蝶盯著兩個女孩,自己走進屋內(nèi),檢驗其余靈根者的學習情況。
除卻許嘉眉、李小草和狗寶,另外三十二位靈根者已經(jīng)被傳授修行功法,有的處在背誦、理解的階段,有的進度較快,處在嘗試引氣入體的階段。
目前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引氣入體,余雁行的解釋是趙國的靈氣過于稀薄,引氣入體的難度遠遠高于白山城。她不要求大家引氣入體,做到流利背誦,并能理解功法即可。
因李小草和狗寶出身農(nóng)家,不認識字,兩人的修行之路從認字開始,教二人認字的先生是一位進士,王家的進士。
一個時辰后,余雁行出現(xiàn)在涼亭,發(fā)現(xiàn)許嘉眉還在跟制作失敗的驅(qū)蟲符較勁,葉曼羨拿著朱砂筆畫驅(qū)蟲符,神態(tài)專心致志。
余雁行旁觀小片刻,取出一支朱砂筆,在空白的黃紙上畫了一道凝水符。這道凝水符和制作失敗的驅(qū)蟲符類似,無法使用且具有輕度的危險。
在許嘉眉暫時停止思考之際,余雁行將失敗的凝水符和朱砂筆遞給她:“試試嗎?”
許嘉眉的一個時辰?jīng)]有白白浪費,接過朱砂筆,將凝水符仔仔細細地看一遍。然后,她花了兩刻鐘,在凝水符上畫下一道橫線,破除了凝水符潛在的危險。
“不愧是天靈根?!庇嘌阈心闷鸩淮嬖谖kU的凝水符,將這道凝水符激發(fā)。
一團體積如鴿子蛋的清水隨之凝聚而成,被化作圓潤晶瑩的冰球滾落在許嘉眉面前,寒氣內(nèi)斂,宛如水晶雕琢的一樣。
許嘉眉拿手指戳了戳冰球:“它會在什么條件下融化?”
余雁行道:“不遇到足以融化鋼鐵、巖石的高溫,可以存在一千年。”
冰球內(nèi),一朵千葉牡丹花盛開,栩栩如生。
看起來就像藝術品,聽起來也非常厲害……許嘉眉決定留著冰球作為自己踏上修行之路的紀念物。
這時,葉曼羨一聲歡呼,舉著制作成功的驅(qū)蟲符,興高采烈地說:“畫出來了!我把驅(qū)蟲符畫出來了!”
余雁行的笑比看到許嘉眉在凝水符上畫橫線更愉悅,語氣仍然平靜:“你不那么浮躁的話,早就能把這張驅(qū)蟲符畫出來了?!?p> 葉曼羨受到了打擊。
余雁行說:“接著畫,畫到你閉上眼睛也能把驅(qū)蟲符畫出來為止?!?p> 葉曼羨一點也不高興了。
余雁行將她留在涼亭畫符,和許嘉眉一同進到剛才召見其余三十二位靈根者的房間里,坐下問她:“你和家里人告別了?”
“是的,我已經(jīng)和父母姐姐們告別了?!痹S嘉眉鄭重回答,并起身見禮,謝過仙師給自己慢慢告別的機會。
“既然告別了,便不要過多懷念?!庇嘌阈姓f道,“你擁有全天下最好的天靈根,如無意外情況,成為筑基期修士是必然之事。筑基期修士的壽元長達六個甲子,凡人所能達到的壽元之極致,無非是修煉到先天巔峰,最久活不過兩百年。你將會在百年之內(nèi)送別你的父母,也將在兩百年之內(nèi)送別你的兩位姐姐,及早斬斷塵緣、了卻牽掛,于你有益無害?!?p> 一個甲子六十年,六個甲子是三百六十年。
許嘉眉感覺到巨大的震撼,筑基期修士的壽元竟然如此漫長!莫怪凡人做夢都想擁有靈根成為仙師!莫怪仙師不把凡人視為同類!
余雁行看著許嘉眉從震撼中回神,道:“王家在白山城的修士名叫王炳輝。王炳輝擁有木火土三條靈根,資質(zhì)較小草略差,自六歲修行至今一百三十九年,在四十多年前成功晉升筑基期。王家的這些人里,有他的親生子女,但是,他已經(jīng)三十多年沒有回來探親了?!?p> 簡而言之,王炳輝斬斷塵緣,已經(jīng)不怎么在乎王家了。
許嘉眉忍不住想:以后我也會像王炳輝那樣嗎?
余雁行又說:“王炳輝現(xiàn)在的道侶叫葉柔衣,是阿曼的一位同族堂姐。葉柔衣的年齡看起來與我相差無幾,她和王炳輝送回王家的兒子,是王家家主?!?p> 王家的家主是王老爺,王老爺看起來大概五六十歲,最年長的兒子約有四十多歲。
許嘉眉再次深刻地意識到,修士的生命層次是凡人難以企及的。
不過,葉炳輝娶了葉曼羨的族姐,還有余雁行說的“王炳輝現(xiàn)在的道侶”……此去白山城,她懷疑自己會被安排一位未婚夫。
許嘉眉望向余雁行。
“嘉眉?!庇嘌阈薪兴拿?,取出一本似乎是獸皮剪裁的書,遞給她,“讀一遍給我聽?!?p> “是。”
許嘉眉接過書,書很輕,很薄,封面畫著祥云和兩只展翅飛翔的仙鶴,書名是《導氣引體訣》。
很好,她拿到修行功法了,盡管這似乎是入門基礎功法。
把書放在身前的書案,許嘉眉深呼吸數(shù)次,盡量使心情保持平靜,翻開《導氣引體訣》細細觀看。
她以為《導氣引體訣》是類似《道德經(jīng)》、《易經(jīng)》的文言文,看過才知道,這本《導氣引體訣》貌似高深玄妙,實則其閱讀理解難度比《道德經(jīng)》、《易經(jīng)》低很多,但也不像白居易的詩那樣淺顯易懂,跟初高中語文課本收錄的文言文差不多吧。
《導氣引體訣》沒有斷句的標點符號,全文四萬多字,去掉累贅無用的描述,可以將全篇《導氣引體訣》縮短在六千多字以內(nèi)。許嘉眉簡單提煉了內(nèi)容,翻到第一頁,按照余雁行的要求,將《導氣引體訣》讀一遍給她聽。
四萬多字,讀一遍至少一個半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