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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fēng)漸來

(四)城里人

春風(fēng)漸來 敬婷姍 2811 2020-08-04 16:40:21

  中秋節(jié),晴空萬里,白云悠悠。

  大寶家院子里,兩顆桂花樹上,蛋黃色的桂花散發(fā)著濃濃的香甜,樹腳下已經(jīng)落滿了一層金黃,陽光透過縫隙留下它的影子,使得這片金黃顯得格外溫暖。

  中午,大寶一家剛吃過午飯,走娘家的桂花、蓉花坐在院子里,正曬著暖融融的太陽,手里也沒閑著,在用舊毛線織毛衣,兩個孩子秦玉玉和劉曉躍去村里玩耍了。何梅剛洗好碗筷,在廚房里忙著端洗碗水去廚房隔壁喂豬。大寶去地里挖些雪里紅準(zhǔn)備曬干做腌菜(農(nóng)村里每家每戶冬天總會腌制幾壇咸菜,早晚吃飯靠著它),朱愛明也閑不住,剛制作好了兩只小木凳,在前院門外彎腰弓背地拾掇著自己做木工的木屑。

  大黑狗在院前不停地叼著木屑,忽然豎起耳朵,放下嘴里的木屑,轉(zhuǎn)身往村頭方向跑去。朱愛明召喚了幾聲,大黑狗也不理睬,徑直跑遠(yuǎn)了。朱愛明也沒管,繼續(xù)收拾散落的木屑。

  忽然隱約聽見有汽車的行駛聲,越來越近。朱愛明抬頭一看,只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往自家前院方向駛來,慢慢停在院前右側(cè)平坦的空地上。大黑狗也竄到了車旁。

  朱愛明站在柳樹下,一直注視著車停下的位置,悄悄地拿著大掃帚靠近一看,原來是弟弟朱愛新和夫人梁巧珍帶著兒子朱耀,衣著光鮮地坐在里面,正準(zhǔn)備打開車門出來。

  話說回來,朱愛新自從去了城里工作,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回村了。這次突然回來著實讓朱愛明有點(diǎn)吃驚。這些年來,朱愛明除了迫不得已才向朱愛新開口,一個就是每年的公糧代金總是向他借錢,一個就是找他幫忙給大寶張羅對象。他心里想,這個時候回來莫不是大寶的婚事八成有著落了。于是,心頭一喜,立馬把手里的大掃帚扔到柳樹旁。

  “老二,你回來啦!什么時候買車了?”朱愛明走上前問。

  “老大,這車不是買的,是單位的?!敝鞇坌滦÷曊f。三十出頭的他去年被提拔當(dāng)了所里的主任,平時上下班就擁有了這輛車的使用權(quán)利。

  “單位的車,你把它開回來了?”朱愛明吃驚地問,只不過聲音壓低了許多,然后又向弟媳和侄子打了招呼。侄子朱耀很陌生地看著朱愛明那緊張的臉。

  “別問了,進(jìn)屋說話。”朱愛新招呼著妻兒下車,往院子里走。在家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大,對這個在城里工作的老二變得更加恭敬起來,仿佛知道自己剛才說錯了話,便趕緊不說話了。在他們眼里,這個每月吃著國家皇糧的老二,肯定是一官半職了。

  “好,好,先進(jìn)屋,先進(jìn)屋。”有點(diǎn)駝背的朱愛明一邊領(lǐng)著他們往院子里走,一邊手里拎著他們剛從后備箱拿出來的禮品。

  他招手讓大黑狗在一旁看著朱愛新開回來的車。大黑狗仿佛聽懂他的話,乖乖地蹲坐在車前輪旁,環(huán)視著四周。

  “你們看誰回來了?”朱愛明前腳還沒跨進(jìn)前院的門檻就喊。桂花、蓉花拿著正在織的毛衣,迎面走過去。沒料,朱愛明差點(diǎn)把她們撞了正著,何梅跟在后面也沒兩米遠(yuǎn)。

  兩家人尷尬一笑,相互打了招呼,便徑直進(jìn)了堂屋,桂花、蓉花利索地給這些遠(yuǎn)道而來的稀客端茶倒水。

  朱愛新進(jìn)了堂屋,迎面映入眼簾的是堂中間掛著中國領(lǐng)袖的字畫,低頭看看大寶家還是凹凸不平的土地,抬頭看看稀疏的屋頂還露下陽光來,還能清晰地看見屋頂上方,蜘蛛留下的殘網(wǎng),沾滿了灰塵,四周支撐墻壁的幾根柱子已經(jīng)被蛀蟲侵蝕得斑斑點(diǎn)點(diǎn),墻壁上幾幅掛畫也積滿灰塵,茶幾下還有幾個大小不一的老菜壇,用塑料袋扎緊了口。這一下子又重現(xiàn)出他離家去城里前的模樣。

  朱愛新頓時陷入了沉思。這次回來,他本以為老大家會比以前改善了很多,沒想到老大家這些年還是一成不變,屋里屋外還是老樣子,灰土灰土的。

  這么多年,城里已經(jīng)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朱家村整體上還是破舊的樣子。改革春風(fēng)的腳步好像很少光顧這個村。也許是時候沒到吧。不過,他相信山青水秀的朱家村,未來一定更適宜居住。所以他每年都出資讓老大朱愛明把他自己以前住的三間磚土屋打掃一番,該修的修,該補(bǔ)的補(bǔ)。

  此時,院子外的人們越來越多,欣喜地看著朱愛新開回來的轎車。車雖然經(jīng)過泥土路的顛簸,落了些灰塵,但是遮擋不住它光亮的身子,反而在土地上顯得更耀眼。

  九幾年,朱家村出現(xiàn)了一輛轎車絕對是罕見的事,就像看見空中偶爾飛過的飛機(jī)一樣驚喜。有人在田野里翻地犁田,看見了大寶家門前有輛轎車,也忍不住放下手里的鋤頭,停下犁,跑過來瞧瞧。

  院前的大黑狗看見人越來越多,便不再蹲坐地上,圍繞著汽車走動,不時地站立起來,叫兩聲,前來參觀的人們只好與汽車保持一定的距離。霎時,大寶家門前像是圍成了一口井,他們遠(yuǎn)遠(yuǎn)地觀賞著,小聲地議論著。

  “吃皇糧的人就是不一樣。”這是村里人得出的一致結(jié)論。

  村頭鄰居得知朱愛新回鄉(xiāng)了也跑過來瞧瞧。村里都是這樣,誰家來個親戚,鄰居也要過來看一看,瞧一瞧。蔡蘭沒有進(jìn)院子,只是站在大寶家院外,雙手抱在胸前,看著新車,眼里流露出驚羨的眼光,嘴里發(fā)出嘖嘖聲,心想吃皇糧多好。當(dāng)年兒子朱玉初中畢業(yè)也就沒想著去考高中,那時如果是咬緊牙,讓兒子朱玉補(bǔ)補(bǔ)課,他們家或許也可以出一個吃皇糧的人?,F(xiàn)如今只能當(dāng)一輩子的農(nóng)民工了。

  后悔歸后悔,羨慕歸羨慕,羨慕妒忌恨有何用?

  通向大寶家門口的馬路上,扎著羊角辮的秦玉玉、劉曉躍和村里幾個年齡相仿的女孩一起邊走邊跳,一看見院子外有輛車,還站著不少人,就知道家里來客了。

  秦玉玉拉著劉曉躍的手,撇下幾個同伴,迅速向院子里跑去,還沒有進(jìn)院門,就在外面喊:“媽!媽!”

  “你們看誰來了?舅爹爹他們?nèi)一貋砹??!焙蚊仿犚姾奥?,連忙跑了出來說。

  光鮮亮麗,溫文爾雅,言吐不凡,顯然是城里人的標(biāo)志。兩個從沒出過村的小女孩看見屋子里兩大一小的衣著就像電視里的城里人一樣,竟然躲到何梅的身后不敢說話。

  在外婆和母親的無數(shù)次熏陶下,玉玉和曉躍的夢想就是長大后成為城里人。一談到城里人,她們黝黑的臉蛋上立馬浮現(xiàn)出心馳神往的神情。

  “玉玉,曉躍,這是你舅爹爹,舅奶奶,舅舅。你們喊一聲?!焙蚊纷尪阍谌鼗ㄉ砗蟮暮⒆映鰜砗退麄兇蛘泻簦瑑蓚€小女孩忸怩了半天還是不肯。

  “鄉(xiāng)下孩子都這樣,沒有見過世面,哪像你們城里的孩子大方?!焙蚊烽_始夸起侄子朱耀來。

  朱愛新朝她們微笑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不介意,接著拉家常。在外多年的朱愛新一直也很想知道故鄉(xiāng)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變化。

  一個在外多年的人對生他養(yǎng)他的故鄉(xiāng)有了揮之不去的鄉(xiāng)愁情結(jié),故鄉(xiāng)是他魂牽夢繞的地方。

  何梅和桂花、蓉花趕緊去了廚房,張羅一頓像樣的晚飯。家里除了雞蛋、花生、青菜、蘿卜,還有一塊腌肉,也沒有別的了。于是何梅又趕緊逮了一只母雞宰殺洗涮下鍋。

  朱愛新和朱愛明像是一個模板刻下的,國字臉,八字眉,鷹鉤鼻,只是一個黝黑,有點(diǎn)佝僂,衣著破舊;一個白皙,腰板和衣服都硬挺。兩人在堂屋里接著抽煙聊天。不一會屋子里就騰云駕霧。

  玉玉、曉躍和這個年長她們沒幾歲的舅舅朱耀跑到院子里面玩耍。一會追追雞鴨,一會用樹枝撓撓豬圈里的豬耳朵。院子里歡笑聲不斷。

  朱愛新的妻子梁巧珍在一旁欣賞著這個樸素的充滿鄉(xiāng)土氣息的大院子,光滑的石井、井沿布滿了碧綠的青苔;古老的石磨、留存下時光的年輪;還有觸手可碰的屋檐、清晰可見的裊裊炊煙。

  她靜靜地欣賞著窗前的桂花散發(fā)著迷人的味道。

  她一直都期望什么時候可以回到鄉(xiāng)下,把朱愛新以前住的房子改造成一套別墅,然后在院子里種些花草,建造一個中心亭,供休閑之用。

  然而現(xiàn)在的鄉(xiāng)村還是原始的鄉(xiāng)村,各方面都難以控制,自己想法只是幻想,只有整個村莊環(huán)境美化起來,才能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她是呆在城里太久了,每天都關(guān)在屋子里,門前沒有孩子玩耍的地方,房子靠近沿街的馬路,整日都在噪聲中度過。

  她和孩子此時都很享受這種鄉(xiāng)村的寧靜。她突然羨慕起鄉(xiāng)村的孩子可以山間和田野里自由地奔跑。什么時候城市和鄉(xiāng)村能夠相對完美融合,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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