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的豪車不多了，韓莓朵的婚禮結束了吧？零零散散的一些賓客踏過酒店大廳的地毯，沿著酒店門前的臺階拾級而下。
周寇遠的身影混在一堆朋友里，高高的，腳步有些晃，腦后的一綹頭發(fā)亂了，在夜風里突兀地動著。進車前的一刻，他轉臉朝身后的于小果笑笑，深邃的雙眼里歉意流淌：“下次，下次不喝酒送你?！?p> 于小果瘦瘦長長地站在霓虹燈影里，臉色有些蒼白，深情的目光里隱著一抹哀愁，深秋的夜寒意襲人，打著寒噤的她朝那個一只腿已經(jīng)進車的人微笑著：“大哥，回去多喝點濃茶。”
她的頭暈乎乎的，聲音有些飄。
坐到副駕駛座位的周寇茗伸出頭：“楊克，于老師就拜托你了。小果，再見?！?p> 再見！
周寇遠的另一條長長的腿也收進了車里，車外的楊克輕輕關上了車門，彎腰貼著車窗跟車里的人道別。
于小果的目光穿過楊克的身影望到車里，車燈黯淡，周寇遠靠在座位上，側影有些模糊。
發(fā)動機響起，車里舉起了好幾只道別的手，辨不清誰是誰的，于小果也舉起了手，落在地上的影子像只印在灰布上的玩偶。
車哧溜一聲走了，后車燈瞪著亮閃閃的大眼睛。在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右拐后，車子沒了蹤影。
惆悵襲上于小果，幻想過被人追求的鏡頭，溫情的，熱烈的，眾星捧月的……，周寇遠這樣的聞所未聞：毫無預警地公布，突然而至的擁抱，猝不及防的親吻……，然后，突然謝幕，他走了，把她丟給自己的表弟。如果在古代，他還會請人代娶吧？
“小果姐，我們走吧?！睏羁送能囎幼呷ァ?p> 白色大眾停在拐角處，旁邊停著一輛黑色奔馳。
奔馳車身賊亮賊亮的，隱隱反射著霓虹燈的彩光。于小果愣了一下，這車是岑明光的，她坐過，岑明光在這里？對了，岑明光跟譚小凡一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韓莓朵的婚禮肯定要邀請他吧。他還沒走嗎？人呢？
夜風吹來，一股辣香的煙味裹進鼻腔，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嗆著了吧！”熟悉的男低音跟著煙味飄了過來。拐角后面的墻后，岑明光腳步穩(wěn)健地走來，一臉溫厚的笑，雙目熠熠生輝。
于小果釘在了原地，雙手抓著的包包上，吉祥貓晶瑩地閃著光。停車場幾乎見不到人，不遠處的新娘花車旁，有人在低聲說話。
岑明光的笑挨近了她的臉。她喃喃地說了句：“岑董，你好。”像個小學生，更像個小女孩。
岑明光朝楊克點點頭，卻問向于小果：“也來參加婚禮？現(xiàn)場沒見你?。俊?p> 于小果小小的臉有些蒼白：“不是，為朋友慶祝生日的。”
岑明光頷首，溫潤的眸子里溢滿了關懷：“剛才那個和你擁抱的男生是你男朋友？”
他都看到了？于小果囧囧的，臉有些發(fā)燙：“還不算男朋友，今天他酒多了?！卑Γ@個回答實在有些不妥，不算男朋友嗎？她在心底早就接受他了啊，只是，只是不太滿意他的方式……，唉，矛盾，實在矛盾。
岑明光沒再追問，掐滅了手中一閃一閃的煙頭后，抬腳兩步，輕輕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里，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可以單獨和你談談嗎？”
于小果為難地看看楊克：“時間不早了，楊警官等我呢。”
岑明光沉默了幾秒鐘，眸光有些黯然：“好的。”
于小果身后的楊克悟出了什么：“于老師，沒關系，我在車里等你?！?p> 岑明光望一眼楊克，眼神里充滿了感激。
于小果只好應允。
跟著岑明光，于小果進入了盛陽大酒店大堂旁邊的休閑吧廳。
夜深了，吧廳里只剩一對情侶，面對面喝著咖啡，四目相對里情意綿綿。
他倆在遠離情侶的吧廳邊坐了下來。服務員應單送來兩杯清茶，媚媚的大眼睛朝岑明光送著秋波。岑明光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后，濃濃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茶有點燙。
面前水杯里的茶葉在開水里慢慢張開，或上或下地沉浮著，于小果表情惘然地觀看著，心里的疑問越來越深：岑明光要跟她談什么？
岑明光放下茶杯，濃眉慢慢舒展開來：“于老師，你的課上得很好?！?p> 大半夜留下她就是為了談這個？于小果淡然一笑：“謝謝岑董夸獎。”
岑明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眼神里充滿了寵愛，她被梳攏到腦后的烏發(fā)，她瘦削的小臉，她光滑的腦門，她和他一樣濃黑卻很細很長的雙眉，她大得夸張卻靈光泛泛的大眼睛……，他第一眼看到她就忍不住對著她看了又看，她就像一株種在他心底好久好久的寒蘭花，不艷不嬌，樸實得親切。
第一次在段宇航的婚宴上見到她以后，他就從她的眉眼與藏在眉心的那顆痣里嗅到了某種信息，一個他尋找了幾十年的信息。掩飾著激動之情的他立刻派親信調(diào)查了她，他對她了解得比她自己還多。
此刻，他的手里握著一份有關她和他娘的親子鑒定。
她和他娘年輕時的長相一模一樣，藏在眉心里的那顆痣就像復制于他的娘。
她淡然而笑的表情就像他早就過世的娘，飽含著一種遺世獨立卻絕不傲然于人的入世風范。
岑明光的打量鎂光燈一般，照得于小果渾身不自在，她輕輕咳嗽了一聲：“岑董，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我朋友等著呢?！?p> 岑明光默然無聲，他掏出貼身攜帶的錢包，手微微顫抖著打開最里面的一層，取出一張紙，輕輕地放到了于小果的面前。
這是什么？于小果好奇又迷茫。纖長的手指撿起面前的這張紙，目光觸及到“親子鑒定書”五個字后，驚愕地掃了岑明光一眼，急急地瀏覽起來……
目光在字里行間跳躍著，她抓著紙的手指開始抖動，越往后看抖得越厲害，迷霧在心底陡然升起，心臟像沒了手閘的汽車，跳動得橫沖直撞……
親子鑒定書顯示：她和一位名叫田玉苗女子的基因相似度為99.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