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獎金我自己出!
全峰跟著地缸精一踏進少年宮的大門,迎面就看見一副巨大的展板擋在中央樓梯和西側(cè)過道之間,上面用粗壯的黑體字寫著:“第一屆朱山市青少年拳擊大賽”。
背景是藍天白云……和碩大的南哥對著前方認真揮拳的人像。
全峰在那副充滿了土味兒卻努力散發(fā)著朝氣的展板面前停了下來,抱著膀子看了好久。
這幅畫比之他成年時代參加的那次邀請賽的宣傳畫差了不是一星半點,不過已經(jīng)隱隱的帶上了商業(yè)的氣息,這已經(jīng)遠超同時代那些想要賺錢卻不肯放下身段的人了。
他不由得高看了地缸精一眼,說不定這小子真是地缸成精了,要不然他不會也是穿越回來的吧。
地缸精見他注意到這副展板,頗有些得意地站在他身后,說:“怎么樣?我這創(chuàng)意還行吧?別人都用黑板寫今天上什么課,我偏不,我特意找哥們做了這么副畫,你看有沒有點美國WBC那意思?哦,對,你個小屁孩,肯定不知道WBC是啥——”
全峰淡淡地接口:“不就是世界拳擊理事會嗎,泰森第一個世界冠軍就是從他們那拿的。”
地缸精露出驚訝的神色:“你知道泰森?”
全峰吐了吐舌頭,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便借口道:“啊,家里大人愛看拳擊,我就跟著看看,”他指著展板上的畫連忙岔開話題,“南哥呢?他怎么沒來?”
地缸精領著他往二樓走,“那小子因為我讓你把他的名額頂了,在他們家跟我鬧別扭呢,要不我還應該早點來的,哎,你基本功不錯,也是你們家大人教的?”
我爹只會畫圖,哪會教我這個。
“啊不是,我自己看書和電視摸索著學的?!比逯缓迷俅伟岢鏊僭嚢凫`的理由,反正也沒人會去他家真的要看什么書。
地缸精聽完再看他的神情又變了,挑著眉毛說:“那你可真是天才,要不然就是書好,你看的什么書?借我看看唄?”
“不借?!?p> ……
地缸精被他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一拐進二樓東側(cè)走廊就開始隱隱聽見人們大聲說話的聲音,到了盡頭最大的一間教室門口聲音更是嘈雜無比。
這里應該就是此次比賽的舉辦地點了,全峰注意到在這間教室的門口,地缸精還是擺了一副小黑板,上面寫著:“青少年拳擊比賽場地,聯(lián)系人:盧老師”,后面還跟著一串用粉筆寫的座機號碼,不過中間的2和8不知被那個手欠的小孩給抹花了。
全峰在心里揣測這盧老師是不是就是地缸精的正經(jīng)稱呼,一想到自己天天在心里叫人家地缸精,還怪不好意思的。
不過地缸精卻沒注意到黑板上的異樣,看得出來臨近比賽他也顯得很興奮,早已經(jīng)將剛才與門衛(wèi)老頭發(fā)生的那點小插曲忘到了腦后。
他站在對開的大木門后,用一扇門的陰影擋住自己,抓緊時間又整理了一下領口,全峰這才注意他今天穿的很是整齊,全沒有那天邋邋遢遢的樣子。
一條深灰色的西裝褲子配上一件洗得白白凈凈的的確良襯衣,大概是那個年代他這樣的青年比較得體的裝扮了。
他對著大門上鑲嵌的夾花玻璃倒映出的人影反復確認了自己的形象之后,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半掩著的門進入到教室之中。
全峰看著他的模樣暗暗好笑,卻也能理解一個年輕人第一次面對自己付出辛苦換來的成就時的那種緊張感,他趕緊跟在他后面一起走了進去。
起初教室里的學生和家長們?nèi)齼蓛烧驹谝呀?jīng)搭好的兩個擂臺中間剩出的空地上,互相討論得熱火朝天,誰也沒注意到他倆的到來。
全峰趁著這個機會大體觀察了一下他的潛在對手們,發(fā)現(xiàn)除了一些明顯就是被家長領來湊熱鬧的孩子們——全峰看到教室上掛著此次大賽的獎項,前八名的孩子可以免費獲得一個學期的課程輔導——這部分人占了多數(shù)。
還有一些著裝統(tǒng)一,下身穿黑色紅條拳擊短褲,上身穿黃色跨欄背心,背后還用紅字印著各自的名字,在他們的名字下方還有一排小字兒。
全峰挪動腳步,繞到一個孩子身后貼近了一看,發(fā)現(xiàn)上面寫的是:“少年宮盧氏拳擊班”。
這顯然就是地缸精的徒弟們了,他們今天有主場優(yōu)勢,又受過一些訓練,說不定會有些打的比較像樣的選手。
這些人不多,全峰大致掃了一眼,約莫有那么十一二個,不過這些孩子年紀也跟他差不太多,他自信憑他的本事只要不是車輪戰(zhàn)這些人也沒有他的對手。
真正讓他有些在意的是,他注意到在南側(cè)那一排窗戶下,挨著東側(cè)的墻角,站著一小撮年紀比在場的孩子都要大上不少的少年,其中有一個好像還剛剛開始長了胡子。
這說明他們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步入青春期,力量、速度和反應能力要遠遠超過在場的這幫小學生,這些因素體現(xiàn)在比賽中,那就是碾壓級的表現(xiàn)。
全峰觀察到那些大孩子雖然沒穿著統(tǒng)一的服裝,但是明顯能看出來他們是認識的,并且跟在場的其他人都不熟悉,他們聚在那個角落里有說有笑,不時地向教室中間掃上兩眼,顯然并沒有把眼下的這些對手們放在眼里。
全峰心里開始犯嘀咕,不知這些人是誰請來的,瞧他們的架勢,難道是市體育隊的學員們?
以全峰現(xiàn)在的水平,跟比自己年齡大的孩子打,幾乎是不可能贏的。
可他終歸不想沒打就認輸,西側(cè)的墻上貼著的賽事規(guī)則上寫著這次比賽是抽簽分組,現(xiàn)在只能祈禱他抽個好簽,至少晚兩輪再碰到這樣的對手吧。
這時,一陣話筒試音聲過后,教室里逐漸安靜下來。
地缸精拿著一個黑色的話筒出現(xiàn)在西側(cè)的講臺上,他顯然是初次面對這么些人,一陣緊張過后,在部隊里訓練出的本能開始發(fā)揮作用,他把話筒放到嘴巴,用最大的力氣喊道:
“各位老師、領導、學生家長、以及我們的小選手們!你們好!”
好字喊得震天響,讓話筒一陣嘯叫,有的孩子趕緊捂上了耳朵,地缸精渾然不覺,繼續(xù)說道:
“感謝你們來參加我……阿不,在市體育局領導和教育局……呃那個……還有文化宮的領導們的關懷下,由我個人……阿不,順利舉行的這次朱山市第一次全國少年拳擊大賽!”
此話一出,底下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本來就是一次試水性的比賽,怎么又冒出來全國了。
他話還沒說完,被他身后一個梳著油光增量大背頭的人把話筒禮貌地奪走了,“啊,我說兩句啊,我是這個咱們市體校的校長,我姓郎,你們可以叫我郎校長?!?p> “咱們這個盧老師今天激動了,辦這個比賽大伙都非常高興,所以有點口誤情有可原,我呢,個人也非常感謝這段時間盧老師的付出,以及他提出辦青少年比賽的這么個設想?!?p> “經(jīng)市體育局的領導班子商量決定啊,由我來代表他們宣布這個決定,可能你們有人已經(jīng)聽說了,這次比賽不是外面?zhèn)餮缘氖裁茨煤⒆訏赍X啦什么的,不是的,咱們雖然改革開放了,但是為國家輸送人才還是第一位的,你們看這里?!?p> 他手指著身后的賽事獎勵,“原本呢,這次賽事只取前三名,給予50元到120元的現(xiàn)金獎勵不等,但是昨天咱們領導們緊急開會商議,這次比賽,咱們?nèi)∏鞍嗣?!?p> 這話一出,家長們先按捺不住了,又一次開始互相商量起來,郎校長連連做下壓的手勢才讓他們靜下來,他繼續(xù)道:
“你們聽我說完,咱們?nèi)∏鞍嗣?,但是獎勵換一換,咱們不給現(xiàn)金了,前八到前五,咱們獎勵盧老師這里一個學期的課程,而前三名,我們市體校鄭重承諾,一旦取得名次,便由體校老師把關,擇優(yōu)錄取!”
此話一出,盡皆嘩然,有些家長本來就是沖著那現(xiàn)金獎勵來的,聽他這么一說,興趣立刻減了大半,甚至有當場領著孩子扭頭就走的。
全峰在底下看得清楚,本來老盧也就是地缸精,辛辛苦苦辦這比賽純屬是商業(yè)性的一次試探,走的好了以后是有機會盈利的,可終歸敵不過上層的慣性使然,讓他們這么一插手,比賽就有點變味兒了。
全峰看著老盧在郎校長身后一陣苦笑,卻還是配合著他的話語拍著巴掌,心里莫名的一陣心疼。
眼見著教室里的人越走越多,郎校長顯然也沒想到他一番話竟然是這么個效果,他確實屬于沒有自知之明,在朱山市但凡有點望子成龍的家長誰愿意讓孩子去讀體校啊。
再這樣下去,恐怕比賽的人數(shù)都湊不夠了,即便真的有愛好者留下,誰也不愿意去贏那個讀體校的名額。
除了……全峰?不過他也知道以全振興現(xiàn)在對他的心理期望,更加不可能同意他放著好好的書不讀去讀體校。
這場比賽還沒開始就要變成一場鬧劇。
老盧終于繃不住了,不能讓自己的心血就這么毀了,既然市里不愿意出錢……他一把奪過郎校長手里的麥克風,招呼道:“大家別走,別著急!獎金依然有效!前三名依然有獎!”
他不顧身旁郎校長詫異的目光,大聲喊道:“錢我自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