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言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弟弟出事的時候,才這么大,她也才這么大,一晃八年時間已經(jīng)過了。父親說母親和弟弟都遇害了,師父也這么說,但她總有一種感覺,弟弟沒死,他還活在某一個角落。他可能只是忘記了,忘記了要怎樣回家,忘記了他還有父親,還有姐姐。這些忘了其實也沒什么,可他要是連怎么生活都忘了怎么辦?他會不會在某一個角落,和這些可憐的孩子一樣,蜷縮著小小的身子,用企盼的眼神看著來往的路人,希望他們好心施舍一點能活命的食物?
她的弟弟,原本應(yīng)該錦衣玉食眾星捧月一般長大的弟弟,她不信他早已離開這個世界,可他,又流落在哪兒呢?
木子言伸手揉了揉兩個孩子的頭,再仔仔細細替他們把頭上的臟東西清理干凈,把打結(jié)的頭發(fā)稍微梳理好,她慢慢的清理著,兩個孩子異常安靜的乖乖坐著。梳理得差不多了,木子言才問道:“家里還有大人嗎?”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那孩子茫然無措的搖著頭,把小一點的孩子抱得更緊了些,生怕他一松手,連最后的親人都失去。木子言沉默了一會兒,伸手輕輕抱了抱兩個孩子,最后放開,站起身來,用無比認真的語氣對著大點的孩子說道:“你想不想改變現(xiàn)在的生活,從此不再擔憂吃住生存?”
那孩子呆呆的看著她,許久,點了頭。木子言笑了笑,伸手指了指京城的方向,“我現(xiàn)在不能帶你回去,但如果,你能靠自己的能力,某一天到了京城,可以來找我。”她解下腰間掛著的玉佩,遞給他,“拿著這塊玉佩,算是一個憑證。當然,你如果直接賣了,也能保你十年錦衣玉食。你自己選擇。”說完就要轉(zhuǎn)身離開,那孩子突然伸手扯住了她的裙擺,“姐姐,你為什么幫我?”木子言彎腰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掰開他的手指,取回自己的裙擺捋了捋,“記住,我沒有幫你,沒有任何人能幫你,除了你自己?!蹦呛⒆铀贫嵌狞c頭,她勾了勾嘴角,重新走進飯館。
趙正卓已經(jīng)吃好了,見她回來,不由開口問道:“子言去哪兒了?”木子言依舊坐回她的位置,拿起筷子慢慢吃起飯來,趙正卓一臉的不解,她又送了一口飯進嘴里,慢條斯理的咽下去,喝口湯,這才道:“剛才吃不下,去看了看外邊那兩個孩子?,F(xiàn)在沒事了?!庇挚粗w正卓言笑晏晏,“趙兄肯定埋怨子言浪費了?!壁w正卓被猜中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頭,“子言多慮了?!?p> 木子言無所謂的哦了一聲,又低頭專心致志的吃起飯來,趙正卓卻又皺了眉,突然劈手去奪她的碗筷,“都涼了,別吃了,我讓小二重新送些來吧?!蹦咀友允滞笠粍右晦D(zhuǎn),已繞開趙正卓的手順利的夾了一塊涼拌黃瓜,笑道:“子言雖武功平平,但也并非沒有,趙兄在子言手里搶碗筷,恐怕難了些?!睂ⅫS瓜放到碗里,又道:“好在這原本就是涼的,倒不用熱一熱?!壁w正卓悻悻的收回手來,有些無奈的看著木子言,木子言忙著吃,一時之間兩人陷入沉默。把一碗米飯都送進肚子里,她這才抬頭莞爾一笑:“子言吃相不雅,趙兄可別笑話子言?!?p> 趙正卓搖了搖頭。
兩人回到客棧,琉芷正好招呼硫云十二下樓吃飯,見木子言回來,急忙迎了過來,“小姐,您回來啦,快坐快坐,菜剛好上齊誒?!庇痔ь^對著二樓扯著嗓喊:“小姐回來了,你們幾個還不快下來!”見木子言和趙正卓站著沒動,疑惑道:“小姐,您該不會已經(jīng)吃了吧?”木子言揚了揚眉,夸獎道:“琉芷越來越聰明了?!卑研浯锏氖纸伳贸鰜?,圓鼓鼓的遞到琉芷手里,“給你帶的宵夜?!绷疖瓶扌Σ坏玫慕舆^,盯著那包瓜子仁問道:“這是什么?。俊?p> 木子言沒理她,她只好把東西先收好,看一眼趙正卓希望他能賜教,趙正卓笑了笑,難得沒有好心的告訴她,只道:“子言給你帶的宵夜。”琉芷哼了一聲,又要問劉忠,四處看了看,察覺到不對,這才驚訝的問道:“劉忠呢?”她的聲音并不算太大,可已足夠十二等人聽得清楚。十二直接從二樓一躍而下,站在木子言面前問道:“劉忠呢?”木子言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繞過他就要往樓上走,剛走一步十二又攔在了她的面前,她惱怒的瞪了十二一眼,卻發(fā)現(xiàn)十二根本不把她的惱怒放在眼里,遂抬手一指,指向趙正卓,“劉忠跑了,不信你問趙兄!”
十二目光探尋的看向趙正卓,趙正卓有些愧疚的點點頭,把事情的經(jīng)過大致說了一遍。琉芷咬牙切齒的罵了句:“劉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伙!”其他人保持沉默,木子言看了他們一眼,慢騰騰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十二默默的讓出路來。
琉芷吃完飯回了房,見木子言無聲的坐在桌邊,把平時不曾打開過的一個小箱子打開放在桌上,手里拿著個草扎的螞蚱低頭在想些什么。她輕輕的關(guān)上門,默默的走到木子言身邊坐下,許久,聽到木子言嘆了一聲氣。木子言把東西放回去,重新蓋上蓋子,這才沖琉芷笑了笑,“今天見到兩個乞討的孩子,突然就想起了蹊言。那年,他和母親一起來谷里看我,告訴我他新學了幾本書,先生說他學得極好。說父親也夸獎他,父親還答應(yīng)等我們生辰之時把他最愛的淵虹劍送給蹊言。母親說,父親很忙,皇帝總是有太多的事情讓父親忙,不然父親肯定也會和他們一起入谷來看我。那時候我有些恨父親,為什么就不能空出一兩天來看一看他剛滿月就被送走的女兒呢?現(xiàn)在我卻無時無刻不在慶幸,慶幸那時候父親并沒有一起來。我已經(jīng)沒有了母親,難道還要同時失去父親嗎?可我卻又清楚的知道,因為父親沒來,母親和蹊言才會出事?!蹦咀友孕⌒囊硪淼陌研∠渥佑镁I布包好,遞給琉芷,“你幫我收著吧,放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彼ǘǖ目粗窍渥樱坪跻獜纳厦婵吹侥赣H的笑顏,語氣卻似乎是在告別,“在為母親報仇之前,在找到蹊言之前,我不會再打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