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
昨夜并沒有睡得多么安穩(wěn)，甚至整個人都在半夢半醒之中，腦子里一直回響著那首《崆峒引》，反反復(fù)復(fù)之間，楊清一似乎總能聽到一個飄渺的聲音。蘇軾所謂“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大抵就是這樣吧。
楊清一早早地坐在梳妝臺前，看著桌子上的一堆化妝品發(fā)呆。
反正她以前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能用上古人的化妝品。
“楊姑娘，您今天這么早就醒了？”茯苓這丫頭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冒了出來。
“嗯，昨天晚上沒睡好。”
茯苓笑了笑，“姑娘是因為今日要去挑選一把喜愛的琴激動嗎？這也很正常，畢竟王爺?shù)那俜恳膊皇钦l都能去的呢......”
“好了好了?！睏钋逡粵_她擺擺手，“你別啰嗦了。趕緊替我梳個頭吧，我實在是不會，手一直舉著胳膊不要酸死？還有還有，你給我梳個簡單點的，也不要戴太多亂七八糟的，要不然頭太重了，得了頸椎病你們這里也治不好?！?p> “姑娘的要求還真是獨特呢，奴婢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不過姑娘說的那個......什么病是什么意思？”
“頸椎病啦。就是你的脖子很酸很痛啦，嚴(yán)重的話，可能會四肢僵硬，一個搞不好，癱瘓也不是沒有可能啦?！?p> 茯苓的臉頓時白了白，給我梳頭的手抖了一抖，“有這么嚴(yán)重？”
楊清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小丫頭還真好騙。她立馬又故作正經(jīng)道：“是啊，很嚴(yán)重。所以你要給我弄簡單一點。要不然癱瘓了，就找你了?！?p> 茯苓反應(yīng)過來，剁了跺腳：“姑娘，您怎么老是打趣我！”
“因為喜歡你啊。”
楊清一朝茯苓笑了笑，她這十六七歲的年紀(jì)，在她二十二歲的靈魂看來，不過就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罷了。眼前這個妙齡少女，不知道在十余年后，能否在朝代更迭之中存活下來......
茯苓聞言怔了怔，似乎是沒料到楊清一會這么說，又也許是從來沒有人這么對她說過，她眼睛有些紅紅的，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也是個可憐人。
楊清一心里嘆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好了小妹妹，快幫姐姐我梳妝吧。要來不及了?！?p> 茯苓吸了吸鼻子，嘟囔了一句“明明奴婢比您要大一些”便繼續(xù)梳頭。楊清一看著她的頭發(fā)在她指尖繞來繞去，不禁感嘆了一下古人在這方面的技術(shù)之高超。
“姑娘，您的頭發(fā)真好看，烏黑發(fā)亮，又柔柔的。”
......
“姑娘，您的皮膚真好，白皙細(xì)膩?！?p> ......
“姑娘，您真好看啊，您......”
“行了！”楊清一連連打住這個嘴甜的小姑娘，“你別夸了好吧，雖然我知道我天生麗質(zhì)，但是還是低調(diào)些?！?p> 茯苓笑了一聲，楊清一沒搭理。她看著鏡子里的少女，經(jīng)過茯苓的一雙巧手變得好看了許多，只剩個口紅還沒涂。
“姑娘想用什么顏色的唇脂？”
楊清一看了看自己身上鵝黃色的衣裳，“就這個吧，顯得我溫柔一些?！蔽抑噶酥改瞧伾行┫瘳F(xiàn)在說的豆沙色的唇脂，笑嘻嘻地對茯苓說。
茯苓拿起那片唇脂，楊清一張口抿了抿，剛剛將唇邊多余的顏色擦去，就聽見門口響起了不緊不慢的三下敲門聲。
“楊姑娘？是奴才?！?p> 楊清一認(rèn)出是徐應(yīng)元的聲音，知曉他的來意?！爸懒?，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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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早晨的太陽總是剛剛好地帶著暖意，陽光灑在楊清一的身上，只覺得舒服極了。自從她來到這古代，還從未這樣大搖大擺地出過門。剛來的前幾天完全沒有意識，躺在床上一定像個植物人。醒過來之后又因為身份可疑，被當(dāng)作“客人”軟禁在房間里不能隨意走動。只有昨夜繞過侍衛(wèi)，偷偷摸摸地出去溜達(dá)一下，可惜的是，夜里烏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還好今天有了老大的首肯，不然就跟吸血鬼一樣見不得太陽似的。
楊清一看著周圍的庭院設(shè)計，精心雕琢，不禁想起她一個江南女子一次旅游去北京看見的故宮。
果然是不一樣的。
如今的故宮到處都是人，嘰嘰喳喳的像是茶館，還有一些無腦的假冒紀(jì)念物，當(dāng)時也只是覺得壯觀而已?，F(xiàn)在就不一樣了，周圍靜悄悄的，只有風(fēng)聲和鳥叫聲，偶爾有宮女太監(jiān)走過，也是低著頭行色匆匆，但也不發(fā)出一絲聲音。
獨屬于皇家的一派威嚴(yán)。
獨屬于封建王朝嚴(yán)苛的層層等級制度。
眼睛瞟到身后緊緊跟著的徐應(yīng)元和茯苓，像是兩個保鏢跟在她身后。她突然覺得有些悲哀。她到了這個時代，即使是21世紀(jì)的思想又如何，如果不是信王，也許她連方才那些宮女太監(jiān)都不如。
也許只能淪落街頭吧。
楊清一嘆了口氣，方才覺得新奇的皇宮之景突然頓失顏色。
徐應(yīng)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略略抬起頭看了楊清一一眼，依然什么都沒說。楊清一瞥了一眼這個幾乎是跟著朱由檢時間最長的太監(jiān)，又是貼身太監(jiān)，想到一年多后崇禎處理魏忠賢，他卻因自己跟魏忠賢是同鄉(xiāng)，從前又是賭友，于是收了他的重禮，轉(zhuǎn)而為魏忠賢求情。最后卻落得個被發(fā)配守陵的下場。
不知之后在皇陵的他是否會悔恨？本來司禮監(jiān)、東廠皆唾手可得......
真是自作孽。
倒仍是留了他一條性命。
“徐公公入宮很久了吧？”楊清一低著頭，踢著路上的石頭，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是。少說也就二十余年了?！?p> “徐公公是哪里人？”
“奴才是北直隸肅寧人。”
楊清一仍然專心踢著腳下的石頭，“那公公跟魏公公是同鄉(xiāng)了？”
“......是。”
楊清一“嗯”了一聲，又問：“公公進(jìn)宮這么久，許是一定看慣了這皇宮的變幻無常，明白了許多像我這樣小丫頭不懂的道理。不知公公是否還會同情心泛濫？”
楊清一有意提點他，想看看他的反應(yīng)。然而話音剛落，她突然聽到一陣尖細(xì)而放肆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