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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鳳歸夢榻

第十章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4

翔鳳歸夢榻 懷行 2038 2018-09-22 19:20:08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

  一遍又一遍,楊清一的筆不曾停過,桌案上已經(jīng)堆了不小的一疊了。

  如今的她神思太過混亂,她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只好用練字的方法強迫自己了。

  楊清一嘆口氣,又繼續(xù)寫了幾張。忽地又停下來,將手中這一張紙的墨吹干,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兩個時辰以來,似乎也就這一張能仿個大概的樣子了。

  她翻了翻朱由檢送來的《蘭亭集序》的摹本,又看著朱由檢的手稿,選了這一句。起初還在模仿王羲之的字體,練了幾張只覺得太美,又覺得太柔,似乎并不是她的風(fēng)格。朱由檢的字卻是剛?cè)岵?jì),恰到好處。

  人常言字如其人,雖然不是說寫字好看的人,人品就一定多么好,但是至少一個人的行事風(fēng)格、處世之道,卻全在這橫豎里了。

  心中感慨萬分,再回神時,一旁的墨似乎已經(jīng)干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竟然又不自覺地聯(lián)想到朱由檢這個人了。她甩了甩頭,想要甩去他的影子,低下頭專心研墨。

  墨水被她磨得細(xì)膩均勻,她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卻又記起他們初見不久后,她讓魏忠賢上了心,差點被要去了東廠。朱由檢將她救下,一句撒謊的“小書童”卻當(dāng)真成了書房的陪讀丫環(huán)。被他差使做這個做那個,餓著肚子一個勁地研墨還要被嫌棄......

  楊清一嘴角不禁勾起了一個微笑。她的研墨技術(shù)就是在那段時間里練好的呢,也就是那段時間,她見識到了冷冰冰的信王心中的傲嬌。

  她淺淺笑著,卻一下子又僵住。

  仍然是不自覺地想到他。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她看著那一塊墨水,里面倒影出一個小小的她,她自嘲地嘆了一口氣。

  門卻突然被推開。

  茯苓急急忙忙地沖了進(jìn)來,大喘著氣:“......姑.......姑娘......”

  楊清一蹙眉,“怎么了?跑的這么急?后來有野獸追著你么?”楊清一走到一邊的圓桌,倒了一杯茶遞給她,“先喝口水,別急?!?p>  茯苓擺擺手,接過茶又放回了原處?!俺龃笫铝?!”

  楊清一一驚,難道賜婚的圣旨已經(jīng)下來了?她臉色一白,心剎那間空了空。隨即她又深吸一口氣,不會的,如若是賜婚,茯苓應(yīng)該高興才是......

  她穩(wěn)了穩(wěn)情緒,微微有些急地看著茯苓。茯苓這會子已經(jīng)喘過氣來,開口道:“方才邊關(guān)有急件傳到乾清宮,皇上看過之后立馬又叫了王爺前去,現(xiàn)在乾清宮里有好些人呢。而且九千歲似乎很忙,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路上的宮女太監(jiān)都議論紛紛......”說到此,茯苓回頭看了看門窗,又刻意壓低了聲音,“似乎是邊關(guān)打了敗仗,金軍要打進(jìn)來了!”

  楊清一一驚,邊關(guān)打了敗仗?

  她腦子急速運轉(zhuǎn)著,調(diào)取著所有的歷史知識。

  天啟六年......邊關(guān)......遼東......

  天啟五年,天啟的老師孫承宗來到遼東,鞏固了山海關(guān),收復(fù)了寧遠(yuǎn)以及周圍土地,收復(fù)了錦州......

  然后他以此建立了極為堅固的關(guān)錦防線。

  關(guān)錦防線......天啟六年,孫承宗一手帶出來的接班人袁崇煥在遼東......他憑借關(guān)錦防線的優(yōu)勢,又以自身才能使得寧遠(yuǎn)之戰(zhàn)大勝。

  寧遠(yuǎn)之戰(zhàn)......袁崇煥......遼東......天啟六年八月......

  她猛然一驚,楊清一急急揪住茯苓的袖子,“今日是幾日了?”

  “今日八月十三了呀,后天就是中秋,宮里正熱鬧著呢,姑娘連這個都忘了?”

  八月十三。

  遼東的加急文件。

  如果她的歷史只是沒有出錯的話。

  天啟六年八月十一日,愛新覺羅·努爾哈赤去世。

  不是遼東打了敗仗,而是后金的首領(lǐng)死了。

  寧遠(yuǎn)之戰(zhàn)最后那一階段,明軍大炮重傷后金黃帳子中一人,后金竟然全軍撤退。

  想必那人就是努爾哈赤了吧?

  萬歷十一年那一場戰(zhàn)役,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李成梁消滅了建州女真的殘余,卻誤殺了努爾哈赤的祖父覺世安、父親塔克世。明朝對于這一次誤殺的安撫只不過是三十匹馬、三十份敕書以及一份都督的任免狀。

  當(dāng)年的努爾哈赤殺死了一頭牛祭天,然后含恨以父親的十三副遺甲起兵。

  萬歷十一年到天啟六年,四十三年過去了。

  當(dāng)年那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已經(jīng)去世了。

  可是他死了,仇恨卻還在繼續(xù)。

  皇太極接替了這個仇恨,繼續(xù)冤冤相報。

  在現(xiàn)代的時候,她便常常想著,如若當(dāng)年明軍好好安撫了努爾哈赤呢?如若將努爾哈赤編入明軍呢?

  卻又不禁覺得可笑萬分。

  原來無論歷史觀有多么深入她心,她還是會感性地想那個所謂的“如果”。

  明朝的社會矛盾已經(jīng)太深,“如果”沒有努爾哈赤,也會有第二個努爾哈赤。

  亂世出英雄,然而那英雄卻并非不可替代。

  更何況,沒有“如果”。

  念至此,她淡淡地開口道:“不是戰(zhàn)敗,應(yīng)該是好消息?!避蜍咭荒樀牟幌嘈牛纱罅搜劬φf道,“為何?現(xiàn)在宮里人人自危,緊張得很呢。乾清宮里每個人都很急呀。”

  楊清一搖了搖頭,淺淺一笑。

  想必他們正在商量和談的政策吧?努爾哈赤死了,他們便以為仇恨可以就此消散。后金正在選著下一任繼承人,他們也在猜著會是何人繼承。定會想著該如何安撫皇太極,跟后金和談。這是邊關(guān)大事,自然每個人都眉頭緊皺,好似打了敗仗。

  太天真了。

  打了這么多年的仗,多年前的恩恩怨怨早已消失,支持后金的早已經(jīng)不是仇恨,而是欲望。想要扳倒明朝,自建政權(quán)的欲望。對權(quán)力的欲望。

  更何況努爾哈赤都已經(jīng)死了。

  眼看著勝利就在前方,又怎么可能因為一些小恩小惠而放棄?他要著不是一片土地,一些人口,多少糧食。

  要的是這大明江山。

  你們又如何給得起?

  你們真的不明白嗎?還是只是在自欺欺人、自我安慰。

  楊清一心中冷嘲一聲。

  人的欲望,就如同高山滾石一般,一旦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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