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重返泊翠

　　初雪細鹽粒似的撒在身上，將泊翠山莊籠罩在一層神秘莫測的煙霞之中。

　　在地庫停好車子，沿著濕滑的臺階走上干枯的草坪。

　　遠遠地，我就看到那個熟悉的前廳門廊下站滿了人。

　　“別緊張，”顧同澤拉著我的手輕輕握了握，“都是莊園里的工作人員，你得見一見?！?p>　　“穿著深藍色制服的是保安，灰色頭發(fā)的那個是老張；酒紅色制服的全是家政女工，當(dāng)然最胖的那個是后廚秦師傅……”

　　顧同澤一一在我耳邊介紹著。

　　看到他們帶著微笑、翹首以待的樣子，我只覺得手心沁出汗來。低頭看看自己的穿著，仍舊是原先半舊的黑色衛(wèi)衣、牛仔褲，腳下一雙運動鞋有些臟兮兮的。

　　“顧同澤，你怎么沒有提前告訴我，我好穿得利索點……”我從牙縫里擠出這些話。

　　蜜月過得太過閑散，以至于我都忘記了泊翠莊園的派頭。唉！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懷念在異國他鄉(xiāng)那無憂無慮、隨意笑鬧的日子。

　　“我也不喜歡這一套，絕對不是我安排的。”他微微皺眉，“肯定是錢姐這個好事的家伙。”

　　人群正中，錢姐身著黑色羊毛制服，又高又瘦的身影仿佛鶴立雞群。

　　她朝我迎來，我向她伸出手去，抓著她又硬又冷的手無力地晃動兩下。

　　面前這人好像比我第一次見她時更有氣場。她優(yōu)雅地傾身微微垂頭，落落大方地說了句，“歡迎您，顧太太?！?p>　　她深情稱得上是安詳，仿佛之前有過的齟齬早已煙消云散，她已接受我這個新的顧太太。

　　說完后，她將身體靠后，挺直身板，靜靜望著我，好像等著我說兩句“晉升”心得。

　　我緊張得滿面通紅，忙走過她，朝其他人走過去，挨個握手。

　　“你好，我叫秦雨，請多多關(guān)照……”

　　現(xiàn)場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我聽到顧同澤在身后輕輕咳了一聲，聲音中仿佛還壓抑著笑意。

　　他走上來挽起我的手臂，向眾人說了兩句表示客套和致謝的話，大方自然毫無窘態(tài)。末了便攬著我轉(zhuǎn)進大門，在大圖一處小茶幾坐下，喝茶休息。

　　穿酒紅套裝的年輕女傭?qū)⑽夷莾H有的行李包提上二樓。我們婚后仍舊使用顧同澤原先那間深藍色臥室。

　　身后厚實的實木嵌寶屏風(fēng)將我們與外界隔開。

　　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我又恢復(fù)了以往的自在，翹起二郎腿，四處打量。

　　樓里分散在幾處的古董掛鐘一起爭先恐后地響了起來，當(dāng)當(dāng)咣咣地響了十二下，把我剛剛想說的一句話隔斷在嘴巴里。

　　我低頭看看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有種荒誕的感覺。

　　“顧同澤，你怎樣不被這些報時聲打擾的？”

　　他不以為忤地笑笑，“習(xí)慣了就好，這些都是收藏品，如果閑置不用，內(nèi)部零件會很快銹蝕損壞?！?p>　　“我猜，等會吃飯的時候，我要跟你對坐在這張十幾人臺的桌子兩端，隔空喊話?！?p>　　我朝那張寬大的宴會桌努努嘴。

　　“我恐怕可以隨著你改一改生活習(xí)慣?！彼麑⒓t茶杯子放下，笑了一笑，“不過，還有個成語叫做‘入鄉(xiāng)隨俗’。”

　　“顧同澤，我們會幸福的，是嗎？”

　　他沒有回答，像看著一個剛剛說過傻話的孩子一樣朝我笑了笑。

　　我甚是喜歡他笑起來膚色黑黑亮起一口整潔白牙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他的手背。

　　我東看西看，重新打量著這處寬闊的空間。護壁板上繁復(fù)的刻花，天花板上的繪畫，還有那被擦得溫潤的古董家具……想象著不知多少年過去，我和他仍舊坐在這里，擁著茶杯，說著家常話。

　　或者，遠處角落里那架鋼琴，會有個小小的身影在認真彈奏——那是我和他的孩子。

　　如果有了孩子，頂好是兩個，也許會養(yǎng)兩條小狗，他們在屋外頭滾了一身泥巴，踩著一地腳印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