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看著你們”

　　我預(yù)感顧同澤要在故事里出場，恨不得此時能捂上耳朵，一點(diǎn)都不想聽。

　　“在她的圈子里，他不是最出眾的。不過，顧先生雖然悶了些，不太會討她歡心，但那時三天兩頭一束玫瑰花，也是很浪漫的。”

　　她說到這里，拿眼睛看看我，好像在跟我核對什么。顧同澤鮮少用送花來討好我，這點(diǎn)她心知肚明。

　　“她早早地就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發(fā)型，長發(fā)及腰，不管外面那些女孩頭上顏色、發(fā)型再怎樣變幻，她都沒有換過。顧先生愛極了她這頭長發(fā)，在法國到處尋覓最好的梳子送她。我還記得她們剛剛結(jié)婚的時候，每個清晨，他都拿起梳子，幫她梳理頭發(fā)，極愛重的。若是不小心扯掉一根，她就跟他撒嬌，提出一些無理的要求，他也都是含著笑答應(yīng)了……”

　　我看向窗邊的梳妝臺，那一幕簡直活靈活現(xiàn)在眼前上映。手指緊緊扣在一起，背脊挺直，生怕自己一松懈就要像個撒氣的氣球一般倒下。

　　“倪薇精力充沛，折騰了莊園改造，又想出去工作。她是個野馬一樣的女人，家里這塊草坪再寬闊，根本圈不住她。即便她結(jié)了婚，那些男人也是成群地?fù)渖蟻?。顧先生不管她多么能干，只是需要一個顧太太。一年、兩年……她在這金絲鳥籠一樣的婚姻里越發(fā)無聊，受盡了折磨。”

　　“即便她再無理取鬧，顧先生總是寵溺她，任她作天作地、刷卡購物。她不愿生育，他也縱容她，一拖再拖。去年開春，園子里的早春玫瑰剛剛打苞，她跟著顧先生去泰國看項(xiàng)目……回來的時候就成了一只小小的骨灰匣子。她溺水了，在顧家投資的度假酒店，投下去4個億的、嶄新的，成了她的葬身之地?！?p>　　她眼神中原先有些瘋狂的光亮滅了下去，像殘火的余燼消失在風(fēng)中。

　　“顧先生整個垮掉了，他從這里搬了出去，整夜失眠，在藏書室里留下一地?zé)燁^和空酒瓶。哪怕現(xiàn)在，他也沒有恢復(fù)過來，還在傷心不幸。我和他都知道，她從來沒有離開。每次內(nèi)線電話響起的時候，我都仿佛聽她那玻璃風(fēng)鈴一般的聲音‘阿英，快來照顧你的小囡’……”

　　“不，你胡說！顧同澤是幸福的，我們明明在一起很幸福……”

　　我憤然站起，將手中笨重的手電筒朝她扔去。轉(zhuǎn)身，想逃離這個讓人喘不過氣的地方。

　　錢姐卻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用她那雙灰色的冷眸逼視我。

　　“秦小姐，你明白的，誰都斗不過她。你沒覺得她仍在這里徘徊嗎？在走廊上，在她曾經(jīng)最喜歡的起居室，在花園里……她看著你們，你們怎么能幸福呢？”

　　我使勁地甩開她的手，氣血上涌，只覺得腦袋一蒙，眼前一黑，歪倒在床側(cè)。

　　迷迷蒙蒙中，錢姐那干巴巴的聲音仍舊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講著她家小姐的故事。

　　我什么都沒有聽清，卻什么都清晰地出現(xiàn)在腦海中。

　　顧同澤懷抱大把的花束走進(jìn)異國他鄉(xiāng)的公寓，有時是綠的、有時是粉的，然而總是玫瑰；他們在南島的懸崖邊上看日出，她坐在紅色的跑車車頭上，朝璀璨星空舉起酒杯，星河混著氣泡在香檳杯中流轉(zhuǎn)；她嬌媚妖艷地攀上他的后背，小小一掐腰肢綿軟如蛇，黑發(fā)如黑色的海浪披卷下來，勾頭朝我微微一笑，白膚冰寒、紅唇如血……

　　我大口喘息著，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那一攤血色的床單上，細(xì)密的真絲涼滑如血泊。

　　仿佛經(jīng)歷了那個女人的一生，抬眼看去，古董小鐘竟然只走過半個小時。

　　一室寂靜，藍(lán)玫瑰妖異似活物。我沖下床，跌跌撞撞逃離了這墓室一般森冷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