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春風(fēng)得意馬蹄輕
出了小巷，來到市集。
已是午時，街上的人仍然有不少，一些賣蔬果的農(nóng)人蹲在地上，眼巴巴瞅著每一個從路上走過的行人，賣力吆喝，讓荊尚看了心驚肉跳，腦中不由浮現(xiàn)蘇秦和他們幾個師兄弟在稷下學(xué)宮的叫賣情景，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
尋了一個賣針線的小鋪，經(jīng)過一番熱情的討價還價之后，蘇秦很快買了一大團(tuán)結(jié)實的白色細(xì)麻繩。
他嫻熟的討價還價技巧，讓旁觀的張荊二人目瞪口呆，誰還敢說他們書生是呆子？彼此交換了一個安心的眼神，對賣竹簡一事顯然多了幾分信心。
蘇秦心里嘿嘿一笑，剛才自己是有意賣弄，果然有了效果。
……
三人牽馬一路沿著街道西行。
路邊一家家食肆，不時飄出誘人的酒菜之香，讓他們一路吞咽著口水。
買完細(xì)繩，手中尚余14枚刀幣，看著荊尚發(fā)育不良的身體，想著其他沒有成年的小師弟們，蘇秦毅然決定，用這錢剛好給七個師弟買了七個炊餅。
荊尚扭捏了一番，眼淚汪汪地接過一個，然后將炊餅掰開成三分，并說如果蘇秦和張儀不吃的話，他也不吃。
蘇秦和張儀只好接過，三人蹲在食肆外的樹蔭下，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因為沒帶水，吃得最急的張儀一下被噎得張牙舞爪，惹得路人一陣大笑。
一片高大的黑影擋住了行人譏笑的目光，一個戴著斗笠肩背利劍，一身緊身黑衣像是游俠打扮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嘴里叼著根牙簽，一對深陷的眸子透著幾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這人一言不發(fā)。
伸手將一碗清湯送到張儀面前。
蘇秦立刻給張儀灌了進(jìn)去，等他豬肝色的臉轉(zhuǎn)為正常色，又讓荊尚喝了幾口，自己再喝光剩余的清湯，這才抹抹嘴，起身拱手對他一禮：
“多謝！請問足下高姓？”
那游俠打扮的年輕人并不答話，看了蘇秦一眼，接過碗放回食肆內(nèi)，很快又出來，身子斜靠在門外一根拴馬柱上，閉著雙目，雙手環(huán)胸，身子一動不動似和立柱融為一體，只有嘴里咬的牙簽像蚯蚓一樣蠕動著。
這么高冷？
站在柱子下干嘛？
樹下的蘇秦三人呆呆望著他。
……
走出村子。
路上行人漸漸稀少，一條大路蜿蜒向西而去，蘇秦一臉急吼吼的興奮，終于可以騎馬了！他摩拳擦掌地對蘇荊二人提議，他二人一匹，自己一匹。
“蘇師弟，你確定？”張儀笑問。
蘇秦莫名其妙，想當(dāng)然地點點頭。
于是三人達(dá)成了共識。
張儀和荊尚共騎一匹黑馬，那匹棗紅馬讓蘇秦一人獨享。
令蘇秦驚訝的是，他們居然是荊尚坐在前面，只見他手執(zhí)韁繩，用手撫摸著馬兒的臉，在馬耳畔不知所云地低語一番，然后身輕如燕一躍上了馬背。
張儀也跨身而上。
荊尚瀟灑的上馬動作看得蘇秦一臉羨慕，果然自古以來，燕趙多慷慨之士，荊尚平時看上去文文弱弱，一跟馬在一起，就仿佛化身為身手不凡的豪俠。
蘇秦牽過那匹紅馬，依葫蘆畫瓢，也學(xué)著荊尚那小子，摸了摸馬臉，又在馬耳邊說著自己都聽不清的喃喃之語。
然后他手握韁繩一躍而……
擦，他沒能躍起。
再來一下，又滑了下來。
蘇秦咬咬牙，第三次躍起。
然后悲劇了，差點摔了個狗啃那啥。
哈哈哈哈！
張儀笑得東倒西歪。
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蘇秦入門較晚，等他上山時，清溪谷中已經(jīng)沒馬了，所以同門師兄弟中，就他練習(xí)最少，論騎術(shù)蘇秦是不折不扣的倒數(shù)第一。
今日一觀，果然大出洋相。
……
屢上屢敗。
弄得蘇秦狼狽不堪。
荊尚實在看不下去，從另一匹馬上跳了下來，讓蘇秦扶住他的肩膀，這才七手八腳地讓他這位悲催師兄的臀部終于可以和馬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然后他想上馬坐在蘇秦的后面保駕護(hù)航，卻被蘇秦伸手止住，“多謝師弟相助，余下一切交給師兄，我就不相信，這馬兒倒是比姜伯父還難對付？”
荊尚皺眉，嚴(yán)肅地盯著蘇秦的眼睛，“小弟可以不上去，但師兄必須答應(yīng)小弟，不得打馬快跑，應(yīng)徐馳緩行?！?p> “好，我答應(yīng)?！碧K秦義正言辭。
荊尚剛站開身體，就見蘇秦韁繩一抖，一聲瀟灑的暴喝——“駕！”
“師兄，你賴皮??！”
荊尚急得跳腳，立刻飛身上馬，領(lǐng)著張儀追了過去。
……
哈哈哈，春風(fēng)得意馬蹄輕。
果然是好詩好馬好心情。
看著兩邊綠色的農(nóng)田在耳畔飛馳，呼呼的風(fēng)聲迎面吹拂，這種跨越兩千年的兜風(fēng)感覺，千言萬語匯成三個字：
爽歪歪！
突然馬腳像是踩到了一坨新鮮的牛糞上，腳步一顛，蘇秦身子真?zhèn)€給歪了一下，他手緊扯住韁繩，好不容易將向左邊傾斜的身體拉回來，但用力過猛，身子又向右邊歪了下去，蘇秦又是一扯。
結(jié)果蘇秦在馬上左搖右晃。
簡直像個古代版的酒駕。
他身下的馬兒也很年輕，原本它主要是為主人拉車的，今兒自由飛奔，心里比蘇秦還樂呵，不料踩著一團(tuán)黏糊糊的東西，這不僅影響它舉蹄，更影響它野外快意飛馳的心情，加上背上有個愚蠢的人類左右搖晃，讓它越發(fā)煩躁。
馬突然揚(yáng)起前蹄，長嘶一聲，整個前身都豎立起來，可伶蘇秦猝不及防，馬背一拱，他身子向后彈了出去！
空中的蘇秦后悔莫及，悔不聽小師弟的話，只希望落地時不是臉先著地。
嘭！
在落地瞬間，他被人攔腰抱住，但沒抱穩(wěn)，身子還是嗞溜滑下，噗通跌坐在地上，不過由于這么接了一下，讓他落地除了屁股快摔成八瓣外，身體其地方竟然奇跡般地毫發(fā)無損。
“師兄，你…你你沒事吧？”
馬尚未停穩(wěn)，荊尚就從馬背上滾鞍下來，扶起蘇秦氣喘吁吁地問。
剛才正是他快馬趕到，伸手去接，但力小沒接穩(wěn)，讓蘇秦依舊落地。
“沒事，多謝師弟搭救！”蘇秦一臉愧色，估計是自己最近太順了，以至自信心過于膨脹，果然驕傲讓人倒霉啊。
張儀也嚇出一身冷汗。從馬上下來，給蘇秦拍拍灰塵，哭笑不得。
平日看蘇秦這人道理總是說得頭頭是道，結(jié)果今天也這么丟人現(xiàn)眼。
……
這一下，讓蘇秦一路都不敢再上馬，三人干脆牽著馬步行回去。
轉(zhuǎn)過一個山坳，這里距離清溪谷大約還有一里左右路程。
烈日當(dāng)空，三人口渴難耐。
于是牽馬離開大路，轉(zhuǎn)過一個山坡，來到一條潺潺的溪流邊。
人馬都伏在水中喝水，又讓馬在草地上尋些草吃。
這水來自云夢山，甘甜無比，讓他們精神為之一爽，剛想趴在草地上小修片刻，突然馬兒發(fā)出一聲長嘶。
五六個手持闊刀的大漢，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圍著在吃草的兩匹馬，轉(zhuǎn)了一圈嘖嘖有聲，牽起韁繩就走。
“站住，這是我們的馬！”
三人立刻翻身爬了起來，攔在這幾個大漢面前，荊尚的眼睛都急紅了。
“哈哈哈，你們的馬？這馬上寫了爾等的名字嗎？一群酸儒?！?p> 為首的一個虬髯漢子桀桀怪笑，笑聲又驟然一停，眼神陰鷙地喝道：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