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狀若瘋狂
循著滿山叫喊師尊的名字聲，蘇秦和張儀很快和同學們匯聚在一起，相顧無言，每個人都是一臉凄惶。
找到天黑，他們依然沒有放棄，就地鉆木取火，將攜帶的燈油和布條扎在一起，做成火把，從空中俯視點點星火，像漫山浮游的螢火蟲，只是全然沒有詩意，而是一聲聲響徹密林的凄厲叫喊。
從南山一路尋覓到西山再到北山一脈，直到半夜，直到火把即將燃盡，眾人才在大師兄田東厲聲呵斥下，個個神情沮喪地回返回山谷。
遠遠就看見兩個矮小的身影佇立在茅屋前伸頸祈盼，正是屈疾和荊尚。
“南匡師尊！南匡師尊！”
這兩個留守少年飛奔而來，屈疾踉蹌著一連摔了好幾跤，眾人連忙將他扶起，他推開問，“師尊？師尊呢？”
大家低下頭，沒人有回應……
屈疾茫然四顧，呆呆走了幾步，他和南匡子都是楚國人，自從入山以來，無論學業(yè)生活師尊都對他倍加呵護。
他很難想象這谷中，如果沒有南匡師尊，自己是否有勇氣繼續(xù)呆下去？
突然他奪過一個火把，就要往山上竄去，這一刻，他只想和師尊死在一塊。
蘇秦眼疾手快，將他攔腰抱住，一向乖巧嘴甜的屈疾瘋了一般，瞪著赤紅的眼睛，狠狠咬住蘇秦的胳膊！
啊——
蘇秦臉都痛歪了。
眾人一擁而上，將屈疾架起來，他一路哭嚎著被眾人押回寢室。
……
蘇秦揉著胳膊，蹲在地上發(fā)呆。
張儀也蹲了過去，伸手幫他揉搓，關切地問，“師弟，你沒事吧？”
蘇秦搖搖頭，抬眼看向張儀，嘆口氣道，“你去和大師兄說一下，讓他今天晚安排人，輪流守住屈疾，別讓這傻小子半夜跑了，否則明天若師尊回來不見他，定會將我等痛打一頓！”
張儀閉了閉眼，苦澀地開口，“師弟，你認為師尊還活著？”
蘇秦輕輕揉了揉額頭，“我被三頭狼圍攻時，也認為自己必死無疑，而我如今還是活得好好的，張儀師兄，上天有好生之德，師尊為人面惡心善，我相信老天必然護佑他老人家?！?p> 他在安慰張儀，也在安慰自己。
張儀沉默地看向滿天繁星，仿佛看見南匡子那張兇悍又慈愛的笑臉。
……
一夜無眠。
直到天明，眾人還聽見屈疾在哭。
他們個個頂著一雙熊貓眼，沉默地起床，按照昨晚睡前制定的計劃，他們洗漱吃點東西后，要繼續(xù)上山尋找。
哭了一晚的屈疾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第一個跑到溪邊開始洗漱。
“師弟，你必須睡一覺！”
張儀緊跟其后，打著哈氣語氣嚴厲道，昨晚是他和三個師兄弟輪流看守，還真被蘇秦說對了，小家伙一晚上逃了三次，最后被繩子捆了起來才罷休。
“我今天要上山，誰攔我，我咬死他！”屈疾吼道，像狗一樣翻起牙齒。
但張儀對他的話毫無反應，雙眼直勾勾瞪著前方，上游飄來一個東西。
張儀霍然起身，瞇起眼，突然啊的一聲，履也沒脫，淌水飛跑過去。
陸續(xù)趕來洗漱的眾位師兄弟，都被張儀的舉動驚呆了。
“藥簍，師尊的藥簍！”
站在水中的張儀拎著一個不成形的竹簍大叫。
眾人身子一震，最先反應的是屈疾，他瘋了似的沿著溪流一路狂奔。
眾人呼嘯著跟了上去。
……
天色微明。
他們一路追到瀑布之下，遠遠看見消失了一天一夜的南匡子直挺挺躺在洗藥潭邊一動不動。
走在最前面的屈疾，猝然停下腳步，“噗通”一聲跪下，身子一歪昏厥過去。
眾人呆呆看著，一齊跪下，額頭觸地，放聲大哭起來。
只有一人還站著。
“哭什么！”
一聲暴吼，唯一站著的蘇秦，大步越過人群，來到南匡子身邊。
他必須檢查一下，說不定南匡先生只是休克過去還沒死呢？
此刻的老先生，模樣很是凄慘，衣服破爛，履也不見了，白色的頭發(fā)散了一地，將他半個臉都遮住，
蘇秦深呼吸，伸手探了探南匡子的鼻息，沒有氣息流動，又慌忙趴在心臟位置傾聽，也沒聽見心跳的動靜，他呆呆站起身，“噗通”直挺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聲音比任何人都大。
不遠處，師兄弟們愣了片刻，又再次抱頭哭成一片！
……
“哭什么？咳咳……”
一個微弱又尖銳的聲音在蘇秦耳畔回蕩，蘇秦跳了起來，驚恐地盯著南匡子胖臉下蠕動的闊嘴。
“師尊活著！師尊活著！”
蘇秦一個人在南匡子身體邊手舞足蹈，師兄弟們哭聲驟然停住，然后一臉驚悚地看著他，就像看一個瘋子。
“把他架回去，和屈疾關在一塊?！贝髱熜痔飽|虎目含淚，沉聲吩咐道，他身邊的夏侯犁等人悲痛地點點頭。真沒想到蘇秦對師尊如此情深義重。
幾個同學一擁而上，正想架起貌似癲狂的蘇秦，耳邊清清楚楚飄來一句話：
“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
那幾個人一齊呆住。
“為師腿斷了，快將為師扶起來，咳咳，汝等……汝等有誰在水里看到為師的藥鋤否？”
聲音又斷斷續(xù)續(xù)飄來。
“啊——”
“師尊沒死，師尊沒死啊——”
他們幾個像蘇秦一樣手舞足蹈起來。
眾人一聽，狀若瘋狂沖了過去……
……
弟子們回去拆下一個門板，做成簡易擔架將南匡子抬回家?！?p> 醒來后的屈疾在喜極而泣之后，終于趴在張儀背上甜甜地睡去。
一路上，蘇秦忍不住怯生生地問閉目養(yǎng)神的南匡子：
“師尊，弟子探了你的鼻息還有心跳，沒有任何動靜，怎又活過來了？
南匡子閉著，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這是鬼谷師兄教給我的龜息之術，可讓人處于假死狀態(tài)，節(jié)省體力。”
他喃喃道像在自言自語：“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誠不欺我也?！?p> 突然想到什么，又吩咐道，“明日午后，汝等潛入洗藥潭搜尋一番，看看為師的藥鋤是否被河水沖到潭底?！?p> “弟子遵命！”
眾弟子大吼道。
聲音之大，差點把大難不死的南匡老先生從擔架上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