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的一聲輕響,一條雪白的骨鞭從趙賢側(cè)頸穿了過去,帶出一抹殷紅。
而后極為迅猛地縮了回去,積雪堆中冒出的鬼魅瞬息遠遁。
景歌凝眸看了一眼,當(dāng)即不再停留,在夜色中進了姑蘇城。
那一擊穿透了趙賢的脖頸,這是無法逆轉(zhuǎn)的致命傷,即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無濟于事。
或許趙賢可以憑借強橫的修為撐上一段時間不斷氣,但已經(jīng)沒有活下去的可能性了,故此景歌毫不猶豫地離開。
那是何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景歌離得很遠,那道鬼魅的速度快到匪夷所思,在動手之前就隱匿在趙賢和景歌身邊,而兩人都沒能察覺。
這讓景歌生出了幾分忌憚,若是那人對自己出手,能避開嗎?
趙賢伸手摸了下脖頸,眼中神色幾經(jīng)變換,復(fù)雜難明,既有驚訝,又有不甘、釋然…種種情緒糅雜在一起。
景歌沒能看清,但是他看得清晰。
從身旁積雪中冒出來的是一個清秀小女孩,她空洞而漆黑的眼眶流動著詭異的光。
是傳說中的瞳術(shù),可以看透真元流動的軌跡,讓她捕捉到了最細微的破綻,尋出了常人難以覺察的機會,在一瞬間暴起襲擊,得手后瞬息遠遁。
趙賢脖頸通透的孔洞沒有再流出血來,噴涌到一半的血滴暫時性地止住。
這人如此恐怖,倘若她對公主殿下出手,誰人能擋?她只是精通刺殺之道,同在王境,正面對決并不是自己對手。趙賢心思轉(zhuǎn)動,想要在臨死前除掉她,以絕后患。
可就在這稍稍愣神的一念之間,那個女孩早已不知所蹤,顯然是擔(dān)心趙賢臨死反撲,得手后不敢停留片刻,馬上動用禁忌之法極速逃離。
當(dāng)世之間誰敢在此時正面對抗趙賢?
他本就是站在絕巔的高手,如今即將命隕,沒有了任何顧忌,哪里有人膽敢與他交戰(zhàn)。
不好,這老太監(jiān)要發(fā)狂了。歐陽童望著眼神愈漸寒冷的趙賢,心頭一顫。
難怪那人得手后絲毫不做停留,甚至還動用了有損自身的禁忌之法逃逸,如今倒是留下自己這三人在此背鍋。
即便我與那兩人聯(lián)手,也決計難敵。況且他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若是被他拉著同赴黃泉,那可就太不值得了,歐陽童腦子轉(zhuǎn)得飛快。
“兩位,這老太監(jiān)已然命不久矣,我們沒必要跟他硬碰硬,敢去姑蘇城內(nèi)與謝家丫頭會合才是?!睔W陽童壓低聲音快速說道。
“好,走。”兩人應(yīng)道,他們也知道此時不宜與強吊著一口氣的趙賢交手。
兩人說完后也不拖泥帶水,轉(zhuǎn)身就向著姑蘇城的方向飛掠,而歐陽童則是在他們轉(zhuǎn)身后,馬上尋了遠離姑蘇城的方向遁走。
“嗯?歐陽童怎么不跟來?”骷髏老人疑惑。
他話音剛落,身后讓人窒息的氣勢壓迫過來,一記裹挾萬鈞之力的掌勁讓他明白了歐陽童的心思。
“歐陽童,你這卑鄙小人?!彼а狼旋X地喊出來,狼狽地避開趙賢的一掌,不敢硬抗。
那個刺客已然不知所蹤,只剩下他們?nèi)嗽趫?,分開逃走的時候,兩人是向著姑蘇城的方向。而公主就在這個方向,趙賢自然是理所當(dāng)然地先截殺這兩人。
趙賢一出手,兩人就知道無法與之匹敵,當(dāng)即相互看了一眼,分開逃命。
然而讓骷髏老人絕望的是,趙賢的速度比他想象中還要快上許多,他根本沒有擺脫的機會。
“進屋吧?!被▼鹉兄蹋墙纪獾娜罋庀⒅饾u消弭,大戰(zhàn)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
其余三人點點頭,跟著進去,廳堂內(nèi)燃著火盤,姜太公正在火盤旁邊,拿著一塊甲殼在上面雕刻著晦澀難懂的符文。
景歌解下長劍,接過千雪遞來的熱茶,坐到火堆旁邊。
“夜很深了,去休息一會吧。”他側(cè)頭跟李曼說道,她只是一個弱女子,不像千雪修為高深,太過疲倦在這寒冷的天氣里很容易生病。
李曼搖了搖頭,仍舊是坐在火堆旁,不愿睡覺。
她睡不著,離開未央宮不過兩三天,死在她面前的人已經(jīng)很多了,這給她帶來了極大的沖擊。如今更是連趙賢都不在了,心中悲傷又添了幾分。
景歌也不勉強,任由她坐在那里。
“殿下,我們在這宅子中已經(jīng)被盯上了,如何脫身?”千雪問道。
想來如今姜宅外必定是被人死死看住了,一旦離開,很快就會被人截殺。更要命的是不知那個殺了趙賢的刺客還在不在,若是她隱匿在暗中伺機出手的話,莫說是公主,就連殿下也會很危險。
“這三塊龜甲你們隨身攜帶,上面銘刻有法陣,可以蒙蔽天機,無法卦算?!苯褍蓧K雕刻好的黝黑甲殼放到李曼手上,另一塊給了千雪。
“太公,我的呢?”景歌伸手討要,這個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
“你?不在五行之中,超脫命理之外,用不上?!苯戳怂谎壅f道。
“什么?怎么會呢?”景歌略微有些驚訝,他知道姜太公并非純粹的江湖騙子,而是有點真本事的江湖騙子。見他說得玄乎,有些將信將疑。
“我也不知曉為何,但你就是無法占算。”姜太公搖頭說道。
“那太公有什么法子可以助我們暗中離開嗎?”景歌也不再糾結(jié)這一點,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想辦法擺脫外面的眼線,否則李曼難以抵達齊國。
“沒有。”姜太公白了他一眼。“這種情況老夫能有什么辦法?!?p> “肯定有,你這糟老頭子狡猾得很,怎么可能會沒有呢。”景歌并不死心。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老夫又不是神仙,怎么把你們從一堆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弄出去?”姜太公倒了一杯溫酒說道。
“那你幫我做個法,搞一場大迷霧給我?!本案枰蟮?。
“嗨,你這臭小子,都說了老夫又不是神仙。”姜太公氣得吹胡子瞪眼。
“小丫頭你來說說看,刮風(fēng)起霧這種事是人做的嗎?分明就是神仙手段?!苯珜χ慌园l(fā)愣的李曼說道。
“額…”李曼聽著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是好。
“我不信你做不到,我那個在西涼的便宜大哥借借東風(fēng)降降雨什么的易如反掌,想必以太公你的實力,起個大霧也是輕輕松松啦?!本案栊χf道。
“說了不行…老夫只是略懂一點點算卦之術(shù),其余的奇門偏法一竅不通?!苯嗔藘煽邳S酒,轉(zhuǎn)過一旁,不再理會他。
……
清晨時分,蒙元瞇眼盤坐在一處閣樓中,神覺始終注意著姜宅。
那里一片混沌,無法感知里面的狀況,而且探查座庭院精神消耗得極快,很容易就讓人覺得疲倦。
好厲害的法陣,這里到底住著什么人?他心中的忌憚更加濃厚。
“蒙老,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謝婉儀過來問道。
蒙元搖搖頭道,“沒什么動靜?!?p> “咦?怎么突然間起了這么大霧?”謝婉儀望著外面,不知不覺間竟是白茫茫的一片,伸手看不見五指。
“這霧有古怪?!泵稍@駭,這霧氣削弱了感知,神念難以穿透。
“不好,定是那婦人在作妖,想必那幾人趁機離開了。”謝婉儀冷聲說道。
“帶著那兩位公主,他們跑不了多快,讓我們的人在宅子附近嚴(yán)加探查,封鎖各個路口,請靈師再占算他們的位置。”謝婉儀吩咐道。
“報,有幾人趁著大霧,擊傷我們?nèi)笋R,突圍了出去,失去了蹤跡?!彼捯魟偮洌R上有人回報。
“廢物,他們不過寥寥幾人,還帶著兩個不懂武功的丫頭,如何就擺脫了你們?”謝婉儀大怒道,美眸中寒氣森然。
“報小姐,他們不止幾人,還有多位黑衣護衛(wèi)掩護,我們南側(cè)的人都被殺干凈了?!毕聦賾?zhàn)戰(zhàn)栗栗的稟報。
“影衛(wèi)?!彼f了一聲,此次她帶出了家族和肅王府的不少高手,但由于時間緊急和其他緣故,也沒有大批人手可以調(diào)用,畢竟姑蘇城還是帝都掌控之下的領(lǐng)土,這里的軍隊仍是聽命于武后的。
“傳訊姑蘇以東各城我們的人,重金懸賞,全力搜尋他們的蹤跡,一旦發(fā)現(xiàn)馬上通知我。”謝婉儀下令道。
“我們走,先去東境與二王子見面?!?p> “那這里呢?”蒙元望著姜宅問道。
“事分輕重緩急,這里暫時對我們沒有威脅,日后塵埃落定了再來與他們清算?!敝x婉儀拂手道。
“嗯?!泵稍c頭,可以看出謝婉儀頗有威信,謝家供奉對她也甚是言聽計從。
濃霧漸漸消散,姜家小院飄出一縷炊煙。
“沒想到你還會煮飯做菜?!绷⒃陂T口處的李曼看著在廚房中煮著早飯的景歌略微驚訝地說道。
她眼袋有些腫脹,一宿未眠,憔悴難免。
景歌淡淡一笑,并不答話,腦海中卻是想起了當(dāng)初和上官君月在此的情景。
“我家殿下會的事情多著呢,不過廚藝大抵是還不如我的了?!鼻а┍е焕δ静襁M來,見景歌不答話,她便插上了一句,免得李曼自覺尷尬。
說罷后從景歌手上拿過木鍋鏟,示意他讓出些空間來,別在狹小的廚房中礙手礙腳。
“我們吃完早飯后趕路嗎?”李曼又問道。
景歌搖了搖頭,“明天便是除夕,等過了這個年,我們再走。”
“可齊國正在東境集結(jié)軍團,要進攻我們大秦,我們不是應(yīng)該盡早趕到那邊嗎?”李曼說道。
“不差這一兩天時日?!本案枰娝募保浪⒉惶私庑熊姶蛘讨?,故此給她解釋道,“雖然齊國已經(jīng)宣戰(zhàn),但是沒這么快進攻秦國的。齊秦邊境緩沖地帶有上百里之寬,兩國之間已經(jīng)很久沒有戰(zhàn)事了。齊國想要進攻秦國,必定要從國內(nèi)召集軍隊,沿江調(diào)度西上?!?p> “步卒輜重,糧草器具,一天只能行進個三五十里。輕騎的話一天倒是走個上百里,但是帶不了多少補給。光是后勤就要準(zhǔn)備很長時間,哪里會這么快就能集結(jié)完大軍?!?p> “即便是集結(jié)完了,所向披靡,他們也不過是一天推進個三五十里,東境離這里可是有上千里之遙。就算河?xùn)|軍團毫無抵抗之力,他們也得兩三個月才能攻占到帝都呢。”
李曼見他不以為意地笑著說道,似乎并不怎么著急,難以揣測他的心思。
“況且那些人才剛離開,還未走遠,我們現(xiàn)在出去很有可能會碰到他們。”景歌繼續(xù)說道。
“那依照你的意思便是了。”李曼點點頭說道。
“也不知外面有多少他們的人,要如何避開才好?!彼龂@了一句。
“若是到了緊急關(guān)頭,你自個兒離開就好,莫要妄自送了性命。”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景歌看了她一眼說道,“放心吧,要真是到了那種時候,我自會毫不猶豫地離開,絕不會因你而丟掉性命?!?p> “后天我們坐快船沿江而下,以一艘船先行數(shù)里探路,遇上他們設(shè)下的關(guān)卡就上岸繞過,而后再登船。一路快行,十來天后便能抵達東境,這是最快的方法?!本案枰娝碱^緊蹙,心急如焚卻又不敢說出來,也就不再隱瞞,把計劃告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