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夜幕下,星星點點的燭火靜靜在風(fēng)中搖曳,哪怕入了夜的夏日依舊悶熱難耐。
未到落鎖熄燈的時辰,宮內(nèi)來來往往的宮人便寥寥無幾。
小道上,一道急匆匆的身影頗為謹(jǐn)慎的挑著陰影處走動,偶爾露在光亮處的衣角簡單素凈。
快速移動的身影路上并沒有一絲停頓,極其熟稔的穿行在宮內(nèi)大大小小的小道。
不一會兒,就沒入一處院落。
院落內(nèi),是滿院光禿禿的枝椏。
穿過林子,在院落的邊角有一小亭子,此時,亭子里已款款坐著一人。
那人一襲素色白袍,不飾一物,只以木簪挽發(fā)。
林間錯落的枝椏投下紛雜的陰影,遮擋了其半分容顏,只瞧得飽滿的額頭以及一雙溫潤如玉的眸子。
“沅沅?”亭子里,一道柔和的聲音如細(xì)雨連綿,潤物無聲。
原本一直低頭的身影抬頭嘻嘻一笑,桃花眸璀璨。
“師傅!”晏非聆兩步并做一步的躍上亭子的臺階,自覺的坐在石凳之上。
靜距離一看,果然十分清楚。
她的師傅黎思,是宮里的樂師,擅長各種樂器,尤善笛。
出生書香門第,少年也曾探得榜首,連中二元,可惜被人誣陷,終身無緣科舉。
心灰意冷之下,入宮當(dāng)了樂師,整日里沉醉于樂曲之中。
兩人相識于一個偶然的機會。
晏非聆還是小六的時候,曾經(jīng)跟一個云游道士學(xué)過一個技能,葉子哨。
一日午間,閑來無事的晏非聆吹了一回葉子哨,引來黎思,黎思求教如何吹葉子哨,并以教晏非聆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作為回報。
接觸兩次,晏非聆感慨于黎思的博聞強記,文采斐然,收起懷疑的心思,認(rèn)認(rèn)真真的學(xué)習(xí)。
而黎思也感慨于晏非聆的聰慧靈敏,收起隨意的心思,認(rèn)認(rèn)真真的教學(xué)。
這一來一回便是年許,每三日兩人都會夜半相見小亭子,檢查作業(yè),教習(xí)新知識,布置下一個三天的學(xué)習(xí)任務(wù)。
“師傅,今日學(xué)什么?”晏非聆端端正正的坐在石凳上,小臉肅然。
黎思伸手撐住下巴,溫和的目光看著晏非聆,“琴棋書畫,你選你想要學(xué)的吧?!?p> 晏非聆一怔,琴棋書畫,不是之前都有學(xué)嗎?
師傅不會說廢話,否定之前學(xué)過的內(nèi)容,說明不覺得之前是在學(xué),也就是說是想讓她專精嗎?
琴棋書畫,這一年多,她進(jìn)益最快的是畫,書法有著前世的底子加上近三年的研習(xí),已經(jīng)可以見人了,棋她向來平平,琴她會一些,但跟著善笛的師傅,怎么也不該選琴。
思考了一番,晏非聆抬頭一笑,“畫與笛?!?p> 黎思眼含笑意,“你倒是機靈,知道挑自己有天賦的以及找我擅長的。”
得意的甩頭哼聲,晏非聆頭頭是道的說著,“那當(dāng)然,與其棄長補短,最后四藝平平,不如揚長避短,至少一技驚艷?!?p> “至于笛嘛,放著上好的老師不要,簡直就是浪費可恥!”說完,晏非聆還肯定的點頭贊同自己的模樣。
黎思眉眼溫和似水,看著眼前無憂無慮模樣的女孩,眼底掠過一絲心疼,抬頭看向滿院的樹木,心下微涼。
“好,今日我們要學(xué)的,是《史記》。”
黎思說完,不出所料看到女孩疑惑的眼神,頓了一下,繼續(xù)開口,“你的身份,怎么可能允許你只知風(fēng)花雪月。”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黎思語重心長的解釋著原因,“《史記》固然晦澀,卻可以讓人心如明鏡,身處在這皇宮,為師希望你可以有些自保的能力……”
聽到這里,晏非聆鼻尖一酸,眼眶微潤,幾欲紅眼。
“至少不要死的太慘!”
嘎?
眨了眨眼,晏非聆醞釀的情緒不上不下,卡在一半,整個人都不好了。
呵呵,請問她可以切換小六模式嗎?她想擼袖子了呢,有點想揍人,腳怎么這么癢呢,有點想踹人。
似乎意識到晏非聆不善的目光,黎思本能的挺直腰脊,一本正經(jīng)的開口,“當(dāng)然,沅沅你這么聰明伶俐,肯定不會死的太……咳……肯定沒問題!”
看著黎思真摯的目光,溫和到無懈可擊的面容,晏非聆心里……呵呵。
真是拜師不慎。
轉(zhuǎn)移話題!黎思聲音又柔和了幾分,面容卻漸漸嚴(yán)肅,隨口就開始了今日的教學(xué)。
晏非聆涼涼的看了一眼黎思,便聚精會神的聽起了課。
他們的教學(xué)素來如此,黎思教學(xué)隨心所欲,每一次教學(xué)什么,從不提前規(guī)劃,想到什么教什么。
如果想教琴,便會帶琴過來,如果想下棋,就帶棋盤,最奇特的是關(guān)于需要書冊的知識,從來不拿書,只隨口說了起來,有時候說著《詩經(jīng)》,能拐去《論語》,寫著字,能聊起民生,繪著畫,能跑去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