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將將近半,天色尚且鴉青,巍峨的宮墻之內尚且寂靜無聲,乾清宮附近的觀海殿卻已經開始窸窸窣窣。
寬大的黃花梨木床上,云衾被里躺的筆直的少年靜靜睜開眼睛,沒有絲毫猶豫的坐了起來。
眼里剛剛起床的迷蒙只持續(xù)了一下便恢復清明。
承襲了母親美艷容貌的少年面孔盡管稚嫩,卻依舊顯示出輪廓的俊美。
側頭看了看屋內的西洋鐘,寅時,一如既往。
心下默數(shù)三聲,高低起伏的問安聲,推門吱呀聲與珠簾碰撞聲如期響起。
數(shù)名宮人魚貫而入,井然有序的替少年梳洗穿衣。
吃過早膳,少年如往常只帶著一名小內侍出門,徒步前往靜園弘文館。
熙寧帝現(xiàn)年三十余,膝下皇子存活至今的只有六名。
八皇子晏修明,居住觀海殿,生母梅貴妃,是除了皇后之外后宮嬪妃第一人。
因為皇后至今無所出,皇子之中,除了占了長的大皇子,便數(shù)他最為尊貴。
晏修明今年十一,入學七年,每歲月考年考,除了素有天才之稱的二皇子外,力壓其余諸皇子。
聽聞頗為聰慧機敏,為人卻沒有其母的霸道囂張。
總之好評不斷,光芒壓住所有皇子,當然,除了二皇子。
晏非聆來此考察數(shù)日,自是知曉各位皇子的長相樣貌。
看到獨自一人步入靜園的八皇子,晏非聆頓時心頭一凜。
往日里,各皇子都是有小太監(jiān)隨侍,雖不進弘文館,但眾隨侍太監(jiān)依舊會進入靜園,在弘文館外等候。
從未有一次是單獨進來。
莫名的,晏非聆嗅到了一股陰謀的氣息。
說不得,今日便是時機。
這廂晏非聆在暗暗思索,那廂八皇子卻有些心頭浮躁。
不知為何,今日他總有些不安浮躁。
剛剛路上,一個冒冒失失的宮女失手灑了水桶,濕了他隨侍的衣物。
沒辦法,這大冷天的穿著濕衣服怕是容易著涼,他只能讓隨侍先回去換一身衣物再過來靜園侯著。
而那冒冒失失的小宮女,倒是求饒的誠懇,他也不好為了一點小事大施懲戒,最后只是不輕不重的說了冒失宮女幾句,便拿過裝著筆墨的挎籃,自己一人前往靜園弘文館。
靜園依舊很安靜,八皇子走在廊橋之上,有些感慨。
這倒是他第一次獨自行走。
素日里無論去哪兒,都有一大群宮人跟著。
心下感慨,腳下卻是不疾不徐的走過廊橋,拐了個彎,便踏上石階。
踏上兩步,八皇子只覺得腳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栽倒。
失去重心的感覺讓他面色一白,眼角余光看見觸手可及的圍欄,連忙伸手想要扶住圍欄來穩(wěn)定身形。
抓到圍欄的瞬間,八皇子心下一安,還未來得及站穩(wěn),就聽見咔嚓一聲,比他手臂還粗的紅漆圍欄從中間斷裂開來。
撲通!
一陣沉悶的落水聲,在靜園之內格外刺耳。
圍欄斷裂的一剎那,八皇子眼眸大睜,瞳孔微縮,腦海里一片空白。
身體接觸到水面的瞬間,他卻又想了許多。
到最后刺骨的湖水淹沒他的耳鼻的時候,他卻只剩下了一個感覺,冷!好冷!
“喂!抓住竿子!”
突然,他聽見了一聲大喊,似乎是從水面上傳來。
那個聲音,叫他抓住魚竿。
抓住桿子?八皇子感覺腦海里前所未有的清明,強烈的求生意志讓他這個不會梟水的旱鴨子,拼命的撲騰著雙手雙腳,將頭抬出水面,四處找著所謂的桿子。
有一次掙扎出水面,八皇子終于看到不遠處的一根細長桿子。
仿佛看見救命稻草,他手腳并用的上浮,然后死死拽住眼前的細長桿子。
晏非聆只覺得手中的魚竿一沉,差點給她也拉進水里去。
雖然她會梟水,但是大冷天的,誰要下水。
靠著完好的一段圍欄,晏非聆同樣死死拽住魚竿,費力的一點點朝岸邊挪動。
看著抓著魚竿不撒手,半個身子趴在岸邊已經昏迷不醒的八皇子,晏非聆先是癱坐在岸邊的石頭上,輕輕抖著疲軟的雙臂。
順便細細打量了一下她這個倒霉的八皇兄。
前幾日她只遠遠看過,這還是第一次近看,確實有一副好皮囊。
真是沒辜負梅貴妃的好顏色。
晏非聆天馬行空的想了一會兒,稍稍恢復了一下雙臂的疲軟,快速的將外穿的褙子脫下,往湖水里一過,然后在岸邊以膝腿按出小部分水,再穿上,然后拿出一個裝著溫水的小壺,往自己頭上澆了下去。
確保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濕的后,晏非聆開始扯著嗓子,大聲喊叫起來。
“快來人??!有人落水了!快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