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一品誥命夫人阮唐氏入殿?!?p> 內(nèi)侍細(xì)細(xì)的尾音拖得長長,確保殿內(nèi)外之人都可以清楚的聽到。
身披霞帔,織就禽紋,下墜五彩絲絳,發(fā)飾整潔,妝容淡雅的中年貴婦人聽到內(nèi)侍的傳喚,保持著端莊的儀態(tài),步伐不緊不慢的踏入坤寧宮。
“臣婦阮唐氏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比钐剖蠈χ衔坏娜罨屎笠贿吀┦仔卸Y,一邊高呼。
阮皇后自阮唐氏進(jìn)門之后,眉眼便有著難以抑制的歡喜涌上,不等阮唐氏拜下,急忙下了主位,快步走近,一把止住阮唐氏行禮的動作。
“母親,您快坐,別折煞女兒了?!比罨屎笏貋矶饲f的面容之上難得露出三分女兒的嬌態(tài),語氣較之以往也歡快了幾許。
阮唐氏順著阮皇后的力量起身坐在一側(cè)的椅子上,笑吟吟的拉著阮皇后的手,“娘娘洪福齊天,臣婦怎么能折煞您呢。”
阮皇后抿唇一笑,示意殿內(nèi)服侍的宮人退下后,才放松的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回握阮唐氏的手。
“母親,許久未見,您和父親一切如何?大哥大嫂還有侄兒侄女們呢?”
聽到女兒連番的詢問,阮唐氏卸下面容上的端莊得宜,眼角眉梢洋溢著淡淡的暖意,“玲娘你放心,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擔(dān)心,反倒是你在宮中,更讓人擔(dān)心?!?p> 無所謂的笑了笑,阮皇后遞給阮唐氏一杯清茶,“母親,您這次進(jìn)宮,是為了巫蠱一事吧,您和父親大哥他們放心,這些事女兒還是可以解決的?!?p> 阮唐氏看著阮皇后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便知曉確實是無事,只不過,她今兒個過來,主要目的卻不是巫蠱一事。
想到夫君囑咐自己的事,阮唐氏眼里劃過一絲歉疚和心疼,“玲娘,府里聽聞……你想要過繼?”
聞言,阮皇后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淡,沉默了一瞬才開口,“是,母親,我確實想要養(yǎng)個孩子。”
看著阮唐氏皺著眉頭想要開口的模樣,阮皇后輕輕出聲打斷,“母親,我今年二十八了,過了年便是二十九了?!?p> 輕輕的聲音卻帶著沉甸甸的重量,阮唐氏幾乎是躲避著阮皇后的眼眸。
當(dāng)初阮皇后身體不好時,便曾經(jīng)提出要過繼一個孩子,可是阮府并不同意,他們依舊抱著希望,畢竟太醫(yī)只是說不易而非絕嗣。
便讓阮唐氏進(jìn)宮勸住了阮皇后,又為了補償,提出讓阮皇后年歲尚小的侄女入宮陪伴,借以慰藉。
可她至今記得清清楚楚,當(dāng)初從得知太醫(yī)結(jié)果時絕望,到聽到阮府決定時心灰意冷的阮皇后。
同樣以輕輕的語氣,答應(yīng)了不過繼孩子,拒絕了阮府姑娘的陪伴。
“玲娘……”憶起往事的阮唐氏低頭有些慌亂的看著青碧的茶水,手掌微晃,便蕩出層層漣漪,“玲娘……過繼也得挑年歲不大,不記事的皇子,宮中皇子且不說沒有失母的,這單是年歲,各個都到了記事的年齡,只怕養(yǎng)不熟,更何況,畢竟沒有血脈聯(lián)系……你若實在想養(yǎng),不如……阮氏旁支還有幾個年歲正好的……”
說到這里,阮唐氏的聲音愈發(fā)低微,講到最后,實在難以啟齒,她都不敢抬頭,生怕觸碰到女兒冷漠的眼神。
即使看不見,她依舊能想得到女兒此刻的心情,怕是心灰意冷吧,對她這個母親失望,也對阮府失望。
“母親……您是個母親,也是個妻子,您的心……不會痛嗎?”阮皇后的聲音輕飄飄的,卻重重砸在阮唐氏的耳中心上。
放下茶盞,捏著繡帕的手骨節(jié)發(fā)白,阮唐氏保養(yǎng)得宜,端莊持重的面容之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滄桑。
罷了。
“玲娘,”阮唐氏狠狠閉了眼睛,急促的開口,“是,我是母親,也是妻子,所以,做你想做的吧,這些年,已經(jīng)是阮府欠你許多。”
耳邊傳來淡淡的笑聲,阮唐氏抬頭看向阮皇后,只看見眼前的女子眼眸中不悲不喜,只是笑著。
“母親,本宮早就知道府里不會允許一個沒有血脈關(guān)系的皇子過繼在本宮名下,占去嫡字,”阮皇后從椅子上站起,踱步至上位坐下,眉目清淺,“所以,本宮從始至終,只想過繼一個女孩?!?p> 女孩?
阮唐氏面容一僵,前所未有的愧疚瘋狂的涌上心頭,不自禁的起身,驚詫的看著阮皇后。
嚅囁了許久,才長嘆一口氣,“孩子,是我們對不起你。”
對不起你,不僅僅是孩子的事情,更是送你入這牢籠的決定。
或許明白,或許不明白,阮皇后只除了眼睫一顫外,其余一概平靜無波。
“本宮累了,母親也早些回去歇息吧?!?p> 變相的逐客令,阮唐氏不再多說,無言告退。
“母親,您知道的太快了?!?p> 就在阮唐氏即將跨過門襤的時候,阮皇后突兀的開口,語調(diào)微揚,輕易的傳入阮唐氏的耳朵。
正踏步離開的阮唐氏身形一頓,接著面色狼狽的出了坤寧宮,離了皇宮,回了阮府。
端坐上位的阮皇后,在阮唐氏離開后,不言不語,只默默看著窗外無花單調(diào)的冬日景色,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