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金銀繡的錦衣,并不張揚,卻很精致,明晃晃的黃色,刺的晏非聆眼睛疼。
再抬頭,有些熟悉的俊朗眉眼讓她心如死灰。
熙寧帝!
面露驚慌失措,晏非聆頗有些手足無措的矮身行禮,忐忑的開口,“兒臣……見過父皇?!?p> 感受著頭頂熙寧帝審視的目光,晏非聆已經(jīng)做好被罵被罰的準(zhǔn)備,甚至想到了被趕回碧園,被阮皇后廢除了過繼,甚至做好了回碧園后,因為得罪皇帝皇后,哦,還有三公主三皇子,日子可能比之前還要苦,說不定去的還不是碧園,畢竟不是各個宮殿樓閣都有池子可以捕魚烤魚,到時候或許她們可以試一下種地……
熙寧帝不知道就那么一會兒的時間,晏非聆的小腦袋瓜子已經(jīng)想了一大圈,甚至規(guī)劃了以后的生活。
“進(jìn)來坐吧?!?p> 熙寧帝沒有責(zé)罵懲罰,反而格外平和的開口。
聽到這句話,晏非聆下意識的抬頭,就看見熙寧帝自己撐著把素白的油紙傘,背手徐徐走向涼亭里。
咽了口唾沫,晏非聆雙眸一轉(zhuǎn),似乎……熙寧帝并沒有要怪罪的意思。
聽話的撐著傘,手腳利落的把地上的罪證搜羅起來,然后,小跑著追上已經(jīng)快到?jīng)鐾さ奈鯇幍邸?p> “你在燒紙錢給你的母妃?”熙寧帝從袖子里掏出一個荷包,打開來,拿出了一塊……糖,“喏,給你,難過的時候,吃顆糖,會好受一些?!?p> 晏非聆詫異的看著坐在圍欄旁的熙寧帝,他舉著糖,面上眼里帶著溫和的笑容,就像是普通人家的長輩,而不是帝王家。
恍惚間,似乎還聽誰說過這番話。
“怎么?不喜歡吃糖?不應(yīng)該呀,我記得,你們小女孩,或者說孩子,都喜歡吃糖?!蔽鯇幍垩劾锸菨M滿的困惑,語氣不輕不重。
搖了搖頭,晏非聆接過糖,毫不猶豫的放入口中,“喜歡,只是沒想到,父皇您會隨身帶糖?!?p> 她只不過是個小孩,面前的人是一國之君,耍小心眼,也耍不過熙寧帝,倒不如說些實話,想來還更受熙寧帝待見。
一個活在爾虞我詐的世界里的人,最難見的,就是赤誠。
果然,熙寧帝并沒有生氣,反而哈哈笑了起來,然后神秘兮兮的靠近晏非聆,伸指著唇邊噓了一聲,“這是父皇的小秘密,沅沅可要幫父皇保密。”
讓兩個人快速感情升溫,有三種方法,一起喝過酒打過架,一起擁有共同的小秘密,一起罵過人。
晏非聆高興于熙寧帝透露出來的親近之意,嘴里的糖一絲絲融化,沁入心扉,很甜,也神奇的讓她漸漸平復(fù)了心情,因此臉上的笑容格外誠摯,笑得格外燦爛,一雙桃花眸熠熠生輝。
看著眼前小人兒笑起來的模樣,熙寧帝再次愣了神,眼里閃過一絲恍惚,不過瞬間,又恢復(fù)清明,只是臉上的笑容,愈發(fā)柔和。
“來,”熙寧帝一把拎起晏非聆,放在旁邊的位置上,伸手拍了拍她膝蓋上蹭到的泥巴,“你這丫頭,倒是又機(jī)靈又膽子肥,敢一個人跑出來,還知道換一身宮女服,不過衣服有些薄,要擔(dān)心著涼。”
被拎上來的晏非聆在熙寧帝親自幫她拍泥巴的時候愣了一下,一股難言的滋味在心間泛起。
她前世是孤兒,沒有父母,所謂的父親母親,對她而言,就是兩個陌生的詞匯。
來到這里,她體驗到了什么是母親,可父親,卻是第一次。
晏非聆微微垂下眼簾,心里有些復(fù)雜,她其實對熙寧帝的印象并不好,貼的標(biāo)簽,一個是花心,一個是不負(fù)責(zé)任,一個是無情。
那一天和熙寧帝阮皇后一起吃飯,她感受到了熙寧帝對阮皇后的敬重,今日一見,又感受到了熙寧帝的溫和和身為父親的責(zé)任,心里卻越發(fā)的苦澀,為孟昭儀,也為阮皇后。
關(guān)于愛情,她了解的不多,可是,瞎婆婆說過,愛一個人,看見,說起,或者只是想起愛人的時候,那個人的眼睛,就會變得明亮,明亮的猶如天上璀璨的星星。
然而熙寧帝眼睛里的星星,看阮皇后的時候,沒有,提到孟昭儀的時候,也沒有。
嘲諷的是,阮皇后和孟昭儀看熙寧帝的時候,同樣沒有。
想想,還真是令人覺得莫名的悲哀。
“父皇,您怎么會來這兒,兒臣以為……以為這里沒什么人來?!标谭邱鲋幌朕D(zhuǎn)移話題,別關(guān)注她的行為了。
熙寧帝伸出手揉了揉晏非聆的頭發(fā),“賞花?!?p> 賞花?
下雨天賞花?
還沒有宮人跟隨?
許是晏非聆眼里的不信太過明顯,熙寧帝不高興的揪了下她的發(fā)尾,力道不重,倒是更顯親昵,“小丫頭片子,疑心那么重,我的確是來賞花的,整個皇宮,就這兒有梨花,我很喜歡梨花?!?p> “那……父皇,這兒以前是不是有住過人?”晏非聆在梨苑的深處,曾經(jīng)看見過一角隱隱約約的飛檐,只可惜,里面還有一扇門,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梨苑曾經(jīng)的主人嗎?
熙寧帝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深處的一角飛檐,眸光愈加深邃。
這些年來,他封了梨苑,只留下一處不起眼的角門,因為他的態(tài)度,過了這么多年,宮里對這兒總是諱莫如深,也不敢輕易踏足,就連他,怕回憶起以前,也鮮少過來。
前些日子,看到小六,他居然又想起了那個人,今兒個在批改奏章的時候,不知道怎么的。
他突然就想起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梨花開的最好的時節(jié),突然就想來梨苑走走。
沒有猶豫多久,熙寧帝就丟下隨侍的宮人,一個人順著心情,踱步到了梨苑。
剛剛來到這兒,還沒走多遠(yuǎn),就聽見了壓的低低的嗚咽聲,還伴隨著不斷絮叨的話語。
他其實聽到的不多,不過阮皇后,娘親幾個字,倒是聽得清楚,再看年紀(jì)大小,倒是不難猜出這是誰。
看著熙寧帝在走神,晏非聆卻不敢打擾,只不過有些小著急,再耽擱下去,去主殿那里用膳晚了,阮皇后萬一派人來尋,或者宮人們進(jìn)來叫她,可就遭了。
想到這兒,晏非聆有些坐不住的挪了挪小屁股。
衣料摩挲的聲音讓熙寧帝回過神來,看著不斷把小眼神掃向外面的晏非聆,嗤笑了出聲,“六丫頭,你敢跑出來,這會兒怎么急了?”
晏非聆支吾了兩下,到底沒敢多說,誰讓她是偷跑出來的。
熙寧帝知道晏非聆每日都陪阮皇后用晚膳,也沒想為難晏非聆,只逗趣了一句,便捏著她的小臉,讓她回去了。
只不過……
快步趕回漪瀾殿的晏非聆有些惆悵,離開梨苑的時候,熙寧帝還不忘相約下個月老地方見。
見個鬼啊,渣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