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濱市警察部,搜查一課課長源真浩辦公室——
“嘟嘟嘟嘟嘟嘟嘟~”
他的臉上洋溢的難以掩飾的喜悅之情。他隨手關(guān)上辦公室的門,朝辦公桌走去。而這時,耳朵里卻傳來了一個討厭的聲音——
“8點38分,”她看著手表,從旁邊竄了出來,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你遲到了整整38分鐘。說——干什么去了!”聽她說話的這語調(diào),真讓人身子不由地一抖。粗魯點說,叫做:給我TM的嚇出一個激靈。文藝的說法,叫做:“虎軀一震”。他愣了七八秒,才想到怎么回答她,期間她那雙黑寶石般明亮發(fā)光的褐眼一直“不依不饒”凝視著他。
他摸著頭,擺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忽然,他的臉上漸漸泛起了笑容,眼神堅定的說:“遲到?我遲到了嗎?你怎么可以這樣說呢?!?p> “你自己不會看一眼手表么?”她抓住他的左手腕,兇巴巴的說。
“不,我沒有。如果你不信的話,我們打個賭怎么樣?”他說。
不知道為什么,一聽到打賭這個字眼,她就氣不打一處來?!按蛸€,我可不敢再和你打賭了,你這個人輸了從來不認賬的!”
“是么?什么時候的事?!?p> “你忘了——兩個月前我們打賭,如果你七天內(nèi)能抓到殺死井上的真兇,我就剪頭發(fā),刮胡子。反之,你就不許再戴著墨鏡和口罩上班?!?p> “哪一個井上?”
“就是那個被人給勒死,完了又捅了一刀的井上春一??!”
“這么大聲干什么?!彼眯∧粗柑土颂捅凰鸬冒l(fā)聾的耳朵,說:“說話聲音這么大,干脆去唱女高音好了,當什么警察啊。”
“可是你最后的確沒有再把那件案子放在心上啊。最畜牲的是,警方最后居然以故意殺人罪起訴了井上美和子,讓法官判了她整整十年欸。我說源課長,你的良心到底會不會覺得痛的???”
源沒有回答。他還是重復了那句話:“我們打個賭怎么樣?”
“都說了不賭了,你有賭癮啊你,整天問個不停?!?p> “法庭既然判了她十年,那就是十年。關(guān)我特么的良心什么事?你這個人很奇怪欸?!?p> “記得我當時跟你說井上美和子被起訴的罪名時……你不是這個反應啊?”
“當時是當時,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你既然不愿意跟我賭,那咱們也什么好說的了不是么?”源拉出椅子,在辦公桌后坐了下來,指著桌子上的一沓文件說:“似乎左臣警視你現(xiàn)在應該關(guān)注和上心的,應該是昨晚的那件案子吧?”
“那你說,我們這次賭什么?”
“賭……嗯……”他忽然猶豫了,“就用井上美和子小姐來賭吧?!?p> “怎么個賭法?”她問。
“賭我能抓到真兇,救她出獄。”
“要是抓不到呢?”
“一定能?!?p> “萬一呢?”
“萬一……”源抿了抿嘴,“那我估計,她可能就活不到出獄了?!痹葱χ鴨枺骸霸趺礃??賭么?如果你贏了,我就盡我可能滿足你三個不違背良心、不違背道義、不違背法律的愿望。”源本以為,當自己說出可以滿足她三個愿望時,她會欣然的接受賭約,可是——
“呵……”她冷冷一笑,說:“用生命作為賭注的豪賭么?!彼持郑吭诹俗雷由?,“就像你估計的,如果她死了……那么,我們的輸贏,還那么重要么?”
“我就是要用生命作為賭注,來贏得一場轟轟烈烈的勝利。有時候……我們不得不這樣……”
“以生命為代價而取得的勝利,毫無價值。”她臉上掛著幾分冷默,又或是輕蔑,那是一種不可名狀的神態(tài),她的眼神中散發(fā)著冰冷,嘴角卻上揚出淡淡的笑意。
這話聽著耳熟,源卻一時沒想起來。直到她接著說出了那句話的下半句——“或者說,失去了它原有的價值?!?p> 源要是還記不起這是誰的臺詞的話,就白活這么些年了。作為《圣殿:無名の夕陽》這本書的骨灰級讀者,他腦中忽然閃出了一個名字:“哀歌頌唱者:無名”。
之所以叫做“無名”,是因為這個英雄從推出那天起本就沒有名字,她就只有一個“哀歌頌唱者”的英雄稱號。傳說她本是一個普通的王國平民,因為未婚夫、父親還有三個哥哥戰(zhàn)死“圣殿”而痛恨戰(zhàn)爭,痛恨王國,而她更加痛恨的,是那個一將功成萬骨枯,踩著無數(shù)圣殿騎士的尸體成為最后王國唯一的圣殿騎士的“夕陽”。正是因為仇恨,無名不懼死亡,歷經(jīng)千辛萬苦來到“亡靈島”,在死亡法典上簽下了與“亡靈之主”的靈魂契約。
無名出賣了自己的靈魂,獲得了死亡般強大的力量,她擁有了逆生為死,逆死為生的黑暗魔法。在那同時,除了復仇,她心中的愛與善具已煙消云散。她失去了對自己靈魂過往的所有記憶,而她現(xiàn)在的,亡靈的“死魂”,將會只記得復仇。除了血色的復仇她的眼睛里已看不見任何這世界的光與暗,黑與白。
而當有一日契約完成,她成功復仇之時,她便將成為“亡靈之主”的仆人,她的靈魂將被拘禁在亡靈島。
為期,一千年……
而那句“以生命為代價而取得的勝利,毫無價值?!保撬龤⑷胧サ顣r,嘴中喃喃之語……
殊不知這句話……卻也應在了她自己身上。她出賣靈魂所換取的血腥復仇,價值又何在呢?
源欣然一笑,仿佛找到知己一般,說道:“玄月,你也讀過那本書?”
她此時沒功夫閑扯,便道:“你的賭約,我接受了。要是我又贏了,可別再找借口搪塞了?!?p> “某乃堂堂大丈夫,豈會失信于而一介女子。我若食言,叫我死于……”
“可不敢胡說?!彼泵τ檬治孀×怂淖?,“就算是你食言……我也認了。但我不許你說那樣的話。你……懂么……”她居然臉紅了。
左臣玄月臉紅了,這可還是頭一回啊。
“你看我,真的像個會食言的人的么?”源看著她那一雙動人的大眼睛,忽然,他笑了。源抓住她的手腕,說:“你瞞不了我……當你一聽到我說「三個愿望」時,便兩眼放光,還能說是不想要那三個愿望嗎?既然你想要,那么我就給你。做我的女……臣子,不管是怎么珍寶,只要我有,只要你要,那有什么不可給你,又有什么不能相贈呢?”說完,源皺了皺眉,他知道……自己剛才一順嘴,差點把這句話說成了一句情話……
“我哪有?!彼燥@尷尬的抽回自己的手,說。貌似,她并沒有注意到源的口誤。她說:“不要太自作聰明了……我才不要你給我的愿望。如果我有什么愿望的話,我會憑自己的實力去實現(xiàn)它,而不是等著別人大發(fā)慈悲似的去賞賜我什么?!?p> “如果有些愿望,是只有我才能給你的呢?”他別有深意的問道。其實源也沒什么別的心思,就是被別人懟了一句「自作聰明」后心里有些不爽而已。
玄月微微一笑,忽然,她一拍額頭,說:“你可真會轉(zhuǎn)移話題!說——到底干什么去了,遲到這么久?!彼焐险f著別人在轉(zhuǎn)移話題,可現(xiàn)在,貌似是她有意的在扯開話題了。
可是她之所以要扯開話題的原因,不是怕自己尷尬……而是怕他會覺得尷尬。這完完全全,是在為他的情緒考慮。
源說:“你不會想要知道的?!?p> 玄月:“為什么?是……和她有關(guān)?”
她自嘲地一笑,說:“看你的表情……貌似我沒有猜錯。”
源沒有回答,而是從紙制的檔案袋里取出了昨晚的案情報告:“我本還想再晚些回來。可是既然有案子要辦,就不是應該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時候。”
“別介,怎么不說了啊?我很好奇啊?!彼龔脑吹氖掷飺屪吡藞蟾?,說:“快告訴我,你都做什么了!”
“別鬧好么?!?p> “我想知道嘛!”
“有那個必要么……有么?”源的表情頗為無語。他真不知道左臣玄月之所以想知道的原因除了「了解敵情」以外還能有什么……
“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她毫不掩飾的說,“我就不信你們倆個明年就要結(jié)婚,就算真是要結(jié)婚……但只要沒結(jié)婚我不就還有機會嗎?”
“那你要這樣說……我就更不能告訴你了?!?p> “嘁,不說算了。搞得好像誰真的很想知道似的?!?p> 她生氣地鼓起了嘴,把頭轉(zhuǎn)向了一旁。
“其實我就是去給她做了個早餐,順便擦了擦地板,然后……”源本來想說,然后自己就坐車來上班了,可是她想的卻不是這樣——然后?還有然后?她可是再也聽不下去了,只見猛地轉(zhuǎn)過頭來,醋意大發(fā)的瞪著源:“看不出你男友力很max啊你!做早餐,做家務,還然后?你知不知道你在外面多浪費一分鐘,這個城市某個地方的某個無辜的女性就會多一分鐘危險?。∧阒恢牢覀儸F(xiàn)在面對的是一個多么變態(tài)的禽獸??!搜查一課全課的警員忙了一晚上做出了這一份案情報告!你小子上班遲到整整三十八分鐘,居然跑去給女朋友做早餐,干家務!還然后?還有什么然后?。 ?p> “我這不是來了么……”
“「我這不是來了么」?”她重復了一遍源的話。“什么態(tài)度!聽聽!這叫什么態(tài)度!”她用手一指源的鼻子,摸著額頭,略帶哭腔地說道:“我的天哪!這個人他思想已經(jīng)出問題了!以前他從來不因為私事遲到的,就算是早上曠班,晚上也會全部補回來,偶爾還會熬熬夜,上上全班,就算是半夜兩三點,也會從床上爬起來辦案!那個「加班使我快樂,出警讓我興奮」的源警部到底哪去了?怎么著,升職了?就變了?還是說談戀愛了,就變了?”
“左臣……你是不是有點過激了。我只是遲到了三十……”
“對??!三十!想想昨晚被殺害的那個無辜的女人吧,她還不到三十歲啊。想想她是怎么死的吧,源!你好好想想吧!你于心何忍??!”
“OK,休聲,我有話說?!边@個女人,可是把源給整得欲哭無淚了。源不禁想,我怎么就特么攤上她這么個搭檔了呢。
左臣玄月停止了她那戲劇般的臺詞表演??墒蔷驮谠礈蕚湔f話的時候,她俯下身子,趴在桌上,神態(tài)嚴肅而又認真地,聲音平靜而又細小地……問道:“如果下一個,是你的親人……或者說,是你的摯愛……你又會如何呢?源課長,別忘了……你的那位小幸同學,她也是長發(fā)啊……如果下一個是她的話,你還會對我說出「過激」這兩個字么?我看到時候最過激的人,一定是你吧?已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個世界上,不止你一個人有著摯愛啊。你若只是個平民,我不會和你說這些,你若待在東京做王爺……我也不會和用這些「小事」來叨擾你……可是你是源,源真浩,你是警察,你是神奈川民宗眼中的英雄、你是罪犯克星……那么,這些話我就一定要提醒你?!闭f著,她直起身,邁著沉重的步伐,緩慢地走到了源的身后,雙手抓住椅背,說到:“這個位置,并不是這么好坐的。坐在這個位子上,肩上所背負的便不是僅對自己一個人的責任,你若不能分清公與私之間的輕重主次……那么不光是我,就連警帽上的櫻花徽章,也會為你哭泣的?!闭f完,她偷偷一笑。
讓你拿給小女朋友做早餐,擦地板這事來惡心我,我今天要不站在道德制高點來惡心惡心你一下子,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