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卻已不知是怎么時辰,他輕揉著惺忪的睡眼,站起身,先是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可是這大冬天的,除非是入了夜,否則誰又能看出這天色是什么時辰呢??傊?,天還是那么地白,白得就好像他頭上新長出來的一根白頭發(fā)。
才十七歲的人啊,又不是少年白,竟已勞累出了白頭發(fā)。玄月總說,他整日里做什么,全憑聰明,辦事從不用心,可是一個做事不上心的人,又怎么會長出這樣的一根白頭發(fā)呢。
說到底,她看似很了解自己,其實卻并不了解。明明很多事都被瞞在鼓里,卻自以為什么都明白,洋洋得意。啟仁真沒那閑工夫去讓她明白,自己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正如他所說,該懂的,自然會懂的。
“下午了?!?p> 他沒有看墻上的掛鐘,而是僅憑窗外的天色,和光線的照射角度,推算出了現(xiàn)在的時間。
他取下了辦公桌旁的,衣服架子上的那件黑色的,長得可以拿來給女朋友當被子蓋的羊絨大衣穿在了身上。他關(guān)好窗戶,從辦公桌的抽屜里取出了一罐咖啡。
他很自信的相信著自己的時間推測,所以就在他走出辦公室,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也沒有回頭看一眼墻上的掛鐘。
“不知道她把事情處理得怎么樣了,”啟仁臉上并沒有太多的表情,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平靜。想著,他一只手插著兜,一只手捂著嘴,打了一個哈欠。自言自語地說道:“不知道……小幸現(xiàn)在在做些什么。心情好嗎,還是不好嗎……為什么我……一點兒也猜測不到呢?!泵棵慨斪约旱拇ο笞兂尚易訒r,啟仁總好像是變成了一個傻瓜,他不是猜不到,而是不想去猜。
比起在愛情里做一個聰明的智者,他愿意做一個小白癡,專屬于她的,一個不知道什么叫做勾心斗角的小白癡。
那天晚上,就在自己心亂如麻,忘了這個道理的時候。就在自己說出一大番歪理,顛倒黑白,為自己的錯誤開脫,諉過于人的時候……在她對自己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的時候,自己明明應(yīng)該當即回應(yīng)一句“應(yīng)該說對不起是我才對”,而卻沒有……
盡管那之后說了許多的話來補救,但是錯了就是錯了,明明可以換種溫柔的說法,但自己卻選擇了一種“回敬”式的方式去讓她難過……這個錯誤被啟仁烙印在了自己的心頭,永遠記住。只有記住錯誤,才不會愚蠢到,再去犯同樣的錯誤。
……
孤獨的,一個人的電梯里,啟仁撥通了她的電話。他用一種很平常的語氣說:“左臣管理官,晚上的事就算了吧,我想我用不著再去見雨宮了。剩下的事情,我就交給你,還有檢察官了?!?p> 掛掉電話的同時,電梯門開了。
啟仁雙手插兜,直到走到門口,才伸出手來推開了玻璃門,走出了警察部的大門。
他打車去了車站,買了一張去往藤澤的火車票。他望著窗外,列車慢慢地,開始了行駛,由慢到快,緩緩提速。盡管此刻還是一樣的心亂,卻沒有再像前兩次一樣,把精神沉溺在了幻象之中。
世上哪里這么多的幻象,幻象既是幻想,心魔而已。
他太累了,或許真的到了該休息一段時間的時候了。上次偵破炸彈案之后,他本就想暫時不去辦自己的復(fù)職手續(xù),好好地給自己放一次大假??勺詈髤s還是沒能下得了這個決心……
這一次,或許到了下這個決心的時候了。
他伸出手,在車窗的霜霧上,即興作了一副畫。雖然是用手指頭當?shù)漠嫻P,不敢說百分百像自己想要畫的那個人的樣子,但畢竟是跟著宮廷畫師學(xué)了好些年的畫工了,她的輪廓還是有的。
他畫的是一張側(cè)臉,畫里的那個人,扎著一頭長長的馬尾,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這么說的確有些夸張,但他的確僅僅用了一根食指,便在那起了霧的列車玻璃窗上,畫出了那么一副神似的,她側(cè)臉的微笑。
他不知道自己畫了多久,他沉溺其中,而忘了時間,忘了自己。
畫完這副畫作,他驕傲地笑了起來,轉(zhuǎn)過身,說:“小幸你看,像你嗎?”
可這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在自己的身旁,其實根本一個人都沒有。看著一旁的空座位,他先是愣了一秒,接著,便不禁用手捂著臉,壓低著聲音,笑了起來。
他取出懷里的一次性照相機,把車窗上,那珍貴的畫作給拍攝了下來,作為留念。
怕完沒多久,車窗上便再次起霜了。他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心酸的苦笑,細聲自語道:“雖然用照相機拍攝到了剛才的相片,可是剛才的心情,卻再也找不到了?!?p> 他的眼睛,看到的先是那已經(jīng)模糊朦朧了的肖像畫。隨后,他看到的是那車窗外,冬日里,那還沒有下山墜落的暖陽。
最后,他看到的又是肖像,只不過這一次的肖像,是自己的臉。
“真是一張令人討厭的臉,”他說,“可是小幸,你卻喜歡上了他(我)?!苯又?,他又說:“不,不是臉,你喜歡的是我這個人。我不知道,你喜歡的這些,究竟可以算作我的一部分,還是說……只不過是我的,虛假的偽裝?!?p> 啟仁這一生中,迄今為止,也許唯獨這樣此刻才有這樣強烈的感受。悲喜,苦樂,戚歡,交換輪替……
這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樂譜,也沒有一成不變的道理,更沒有一成不變的人。這個啟仁他懂這個道理,所以現(xiàn)在,他的臉上露出一抹帝王的冷笑,他伸出手,這次不是作畫,而是在那霜霧完全掩蓋掉那早已朦朧的肖像之前,自己先動手,抹清了窗上的一切。
緊接著,他又拿出了剛才拍攝相片的照相機,取出里面的膠片,打開窗戶,丟出了窗外,任它隨著這寒風(fēng),雖不知飄向何處,卻也只能由它,自己去飛向那未知的地方吧……
他既已擁有了她本人,那么一幅畫,一張相片,又有什么好值得可惜的呢。
看起來他這副畫的確費了些工夫,就在這個時候,列車在車站??苛讼聛恚贊傻搅?。
……
這雖不是她出生的城市,無論這個世界,還是本來的世界,都不是??墒窃谶@個世界,這座城市,有著她的家。
而只要有她的地方,對啟仁來說,就是家。哪怕是讓自己回到那個金絲籠子里,只要有她,那么金絲籠也算是家。
只是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愿委屈了她,讓她有半點的傷心。
皇室這個金絲籠,已經(jīng)鎖住太多的,本該自由翱翔,卻被擊碎掉夢想的鳥兒了……
啟仁沒有第一時間就奔著幸子家里去,而是去到了超市,買了兩打冰鎮(zhèn)啤酒。
本是兩打,只是在路上,他便先喝了一打,等走到幸子家門口,便只剩一打了。
“噗”,說著他便又開了一罐啤酒。
“我買啤酒干什么啊,”啟仁自言自語道,“小幸家里又沒人喜歡喝酒……噢,原來,是我自己想喝啊……真不知道喝這玩意干什么,一不解渴,二不好喝。我喝這狗玩意干什么啊……”
他沒醉,就是心里不痛快。趁著沒人,發(fā)泄兩句心中的不快罷了。
抬起手,想要敲門,卻收了回來。一番思考,最終還是又把手舉了起來,敲響了她的家的門。
開門的是小舅子,也是自己的忠實大粉絲,這幾個月啟仁跟這位未來小舅子早已混熟了,加之自己又是他的偶像,這位小朋友一見到自己,只差沒撲上來擁抱了。
他很熱情的為啟仁拿好了拖鞋,并且跟自己的未來姐夫稟告情報道:“老姐還是和往常一樣宅在家里,如果源哥哥不來找老姐的話,老姐她很少會自己一個人出門的?,F(xiàn)在老姐正在客廳里看電視,看得可入迷了,剛剛源哥哥你敲門,她都沒有聽見呢?!?p> “一年難得放一次寒假,小茂弟弟也沒有跟同學(xué)們一起出去玩嗎?地上有這么多的積雪,怎么沒有和約同學(xué)們一起去空地上打雪仗呢?”
“我前些日子在外面惹了禍……所以爸媽都這幾天讓我在家里反省,不許我出去玩……”
“噢,你闖了什么禍???小聲告訴我可以么?”啟仁小聲問道。
“那天還沒有下雪,我和幾個同學(xué)在空地上玩投棒球……有個家伙說,源哥哥之所以能破獲這么多案子,靠的都是一個叫左臣羽的警官。我氣不過,就跟他打起來了……”
“敢跟人打架,你是一條好漢,一會我得好好獎你??墒悄懵牶昧?,打架總歸是一件是一件不對的事情,尤其是當別人和你爭論的時候,自己不能先動手去打人,那會讓旁人覺得你是一個輸不起的人。別人說什么,讓他去說,說完,你可以否定,可以去駁他,但是不能因為氣不過就去動手打他。無論是同學(xué),還是老師,爸媽或者是你姐姐,還有我,都會說你做的是錯的。你懂嗎?”
“我當時沒有想這么多,源哥哥是我的偶像,是神奈川的第一神探,他不尊重你,那他就該打。那個從大阪轉(zhuǎn)學(xué)來的家伙……真是的……一點也沒有了解源哥哥的好,就敢胡亂議論源哥哥?!?p> “小茂有看今天早上的新聞嗎?你知道在警察部門口,別人是怎么說源哥哥的嗎?記者,受害人家屬,他們嘴里說出來的話,可比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能說出的話要難聽多了。難道說,他們說源哥哥一句,源哥哥就要回敬他們一句嗎?不,我不能,我更不能動手去打人。小茂知道源哥哥是這樣做的嗎?我不會去恨那些罵我的人,也不會去生他們的氣,他們愿意花那些個功夫來罵源哥哥,那說明源哥哥現(xiàn)在還是神奈川的NO.1啊。如果源哥哥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警官,那些不知道禮貌的記者,他們會想要通過源哥哥來出名嗎?所以啊,小茂你要學(xué)著像源哥哥一樣,能夠靠口才去駁倒對方的時候,就不要動手。但是源哥哥也說了,小茂敢跟人打架,是一個英雄好漢;我之所以這樣夸你,是夸你有勇氣,你敢于和那些說源哥哥的人去搏斗。答應(yīng)源哥哥,如果以后有人敢說幸子姐姐的壞話,你也要像這樣挺身而出,保護姐姐,好嗎?你是個男子漢,你一定有勇氣保護姐姐的,對么?源哥哥可是絕對相信著這一點的呢?!?p> “嗯!我絕對會的!”
“噓~小聲一點,別吵到姐姐看電視。別讓姐姐知道源哥哥來了,讓源哥哥去給姐姐一個驚喜?!眴⑷瘦p聲說道。
……
源泉啟月
幸子:“終于,我要成為真正的女主角了嗎?有名又有實的那種了嗎?” 啟仁:“我人生的女主角,除了你,還能是誰呢?嗯……我想不到。你能想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