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殿下，這里今后就是您的辦公室。當(dāng)然，如果您不喜歡這間辦公室里的裝潢跟氣氛，屬下這就讓人再騰一間空房間出來?！彼⑶p手交叉放在腹前，低頭不敢直視。卑微的活像一個風(fēng)俗店里的迎賓。
親王用手輕輕撫過辦公桌，道：“環(huán)境不錯，桌上竟一點灰塵也沒有。在我來之前，這間屋子是否剛剛做過大掃除？”
“清潔工每天都會提前職工上班時間一個小時來進行清潔?！闭f完，他接著又補充道：“當(dāng)然，因為這樣，我們也會將清潔工的下班時間提前一個小時以作補償?！?p> “各局，各會，各所，各廳的最高長官都到了嗎?！?p> “回親王的話，他們都到了，現(xiàn)在全在外面等著見您呢。”
“好，知道了。讓他們根據(jù)在法務(wù)shěn內(nèi)的職位排序依次進來吧，我要一個個的與他們見面?！?p> “親王……各部門里掌事的人太多，全算下來足有十幾二十多個，都是應(yīng)景的事……您干脆一次就都見了吧？”
啟仁拉開椅子坐下，道：“新朝要有新氣象，所以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一大幫子人圍進來，訓(xùn)話、走人。我要一個個的見，一個個的詢問他們各部門里的工作情況和工作難處；先皇數(shù)十年前教過我的，今天我按原話同樣教你一遍——你記?。簽槭渍吒嗟膽?yīng)當(dāng)主動地，及時地去了解下頭的問題，而不是坐在辦公室里，等到問題擴大了，下頭報上來了，才后知后覺，如夢方醒。那樣是絕對不可以的?！?p> “蒙受教誨……屬下感觸良多?！彼f完，或許是害怕被問到到底有何感觸，急忙轉(zhuǎn)移話題道：“殿下稍坐，屬下這就去貫徹殿下的意思，讓他們挨個進來向殿下匯報工作?！?p> ……
“小尤呀，你有看見那年殿下送我的那條白圍巾放哪了嗎？我找了好一會都沒找著，總不會是不翼而飛了吧。”
“現(xiàn)在這樣的天，戴圍巾似乎有些不合時宜吧……”尤妮斯回答說。
兩個人對話時的神態(tài)跟語氣就好像朋友之間的閑聊一樣，輕松，沒有一點拘束。她說：“我不是要戴它，但找不到它讓我心里很不舒服，你可以把這理解為是一種占有欲?！?p> “占有欲，”尤妮斯被她開玩笑似的語氣給逗笑了，“王妃的這種說法真有意思?！?p> “是挺有意思的，所以你到底有看見我的圍巾么，親愛的尤妮斯小姐?！?p> “它應(yīng)該被放在了樓上服裝間進門右手邊第三個衣柜里的白色禮品盒里，上次王妃嫌天氣變熱把它脫下來以后，殿下怕放外面落灰，就一直擱在那盒子里面了?！?p> “好的沒事了，知道在哪就行。你去樓上幫我取件夏季外套，我待會要出門?！?p> “王妃要穿什么顏色的衣服？”她問，“另外……王妃待會是需要去哪？”
“在宮邸里待著悶得慌，況且殿下又不在……就更加無聊了。至于衣服的顏色嘛，你隨便幫我拿件白色流蘇的吧?！?p> “流蘇？王妃說的是那件好像被剪刀給剪得稀爛的外套么？”
“有什么問題么?！?p> “不……只是……我現(xiàn)在就去拿。”
“等等，”玄月拉住她的手，問道：“瞧你這慌里慌張的，該不會是給我弄丟了吧？老實交代，坦白從寬?！?p> “那件外套它……上個禮拜叫殿下他給不小心弄壞了……”
“欸？不可能吧，我昨天還在衣柜里瞧見它了呢，它好好的沒見哪壞了呀。”
“那是殿下新買了放進去的。”
“那既然他都已經(jīng)這樣做了，你又為什么還要出賣他呢？”
“我也不想……是殿下他硬逼我這樣做的……他說我要是敢不把這件事告訴你，他就要我好看?！?p>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越聽越糊涂了呢，你能不能簡潔清晰地告訴我他為什么要你這樣做。”
“事情是這樣的，”她說，“上個禮拜殿下手拿一盒草莓味的酸奶，一邊開著衣柜一邊撕著酸奶蓋，手一抖就把奶給濺外套上了。殿下他本想趁你還沒發(fā)現(xiàn)的時候把外套洗干凈后再放回去，結(jié)果就是怎么也搓不干凈，衣服上總是留著一塊粉粉的酸奶漬。他一生氣，就把外套像丟棒球一樣給丟出去了。殿下的性子你知道，沒半分鐘他就又自己去撿回來了……”
“叫你簡潔些，你反倒給我啰嗦起來了，明說，最后到底怎么著了?！?p> “撿回來的時候殿下才發(fā)現(xiàn)外套剛剛被他扔院子里的時候讓狗給咬壞了……我當(dāng)時不在場，總之殿下是這樣跟我說的，我想大致情況應(yīng)該就是那樣吧……”
“要說的肯定一些，別跟著他久了就學(xué)得跟他一樣不愿意說肯定句了?！毙抡f。
“是……我肯定事情就是那樣。”她說，“之后殿下因為不好意思自己跟王妃你說，就讓我找個機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你……”
“可是他不是已經(jīng)為我買了一件一模一樣的新外套作為補償了么。”玄月笑著問道。
“是啊，我當(dāng)時也這么問殿下?？墒堑钕滤麉s說：「雖然如此，但它終歸不是原來的那一件了。我不能因為對錯誤做出了適當(dāng)?shù)膹浹a，便堂而皇之地當(dāng)作自己從未犯過錯，那樣不光是對王妃的欺騙，亦是對自己的自欺?！沟钕逻€說了……他寧愿王妃你責(zé)怪他弄壞了你的衣服……也不愿欺騙你……哪怕一生，僅此一次。”
“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肉麻呢，”她向前走了一步，避開尤妮斯的視線，低頭一笑，“弄壞了我的衣服，可不是一句兩句肉麻話就能唬弄過去的。等他回來看我怎么教訓(xùn)他。行了，先別說這么多了，換好衣服我倆一起去水族館玩怎么樣?！?p> “奴婢不去……奴婢勸王妃也不要去。殿下不久前又打電話回來叮囑我了，一定要好好看著王妃，不讓您出門亂逛……這真不是奴婢要掃您的興，實在是殿下他下了死命令……王妃還是不要為難奴婢了……王妃這樣任性……奴婢夾在殿下與王妃兩人之間真的很難做……”
“你覺得我很任性？”玄月笑了。她打開冰箱，取出兩罐果汁，拉著尤妮斯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并將其中一罐遞給了她?！昂冒伞鋵嵨沂怯幸稽c小任性啦，但是應(yīng)該還不到會讓人討厭的程度吧？”
“女人都會有任性的時候的，說不上討厭跟不討厭，主要看關(guān)系是否親近……面對陌生人的任性，人雖嘴上不說，但心里卻厭惡非常；而當(dāng)面對親密好友的任性，人雖嘴上抱怨，但卻并不會將這樣的一件小事記在心上。過后便全都忘了。再說……我只是一個奴婢，向來都只有主子不喜歡奴婢，奴婢又怎能、怎敢挑主子的不是呢。”
聽完她的話，玄月微微一笑，道：“看來殿下私下里沒少教你當(dāng)奴婢的規(guī)矩，瞧你這嘴里的說辭一套接著一套的，比起剛?cè)敫菚€真是有所長進了呢?！?p> “都是親王殿下調(diào)教的好?！?p> “太謙虛了，要我看還是自己夠聰明，才能學(xué)什么都快。若是換作個笨學(xué)生，那就是再好的老師也沒有辦法的。你說是么？”
“我應(yīng)該不算太笨，但也不算聰明……我想我應(yīng)該是很普通那一種，也就是俗語說的‘平庸’。”
不知為何，聽到尤妮斯這樣說，她的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很不好看。
玄月放下手中的易拉罐，一雙眼睛嚴(yán)肅地看著她，用著長輩似的，好像說教般的語氣對她說：
“你怎么能把普通跟平庸混為一談呢，要知道比起前者，后者可是一個包含了貶義的詞。你知道自己錯在哪么？我看你一定不知道，那我就給你打個比方好了——這就好像總有人喜歡把情義跟羈絆混為一談一樣，說起來真是令人不悅……如果讀過三國就應(yīng)該知道，劉備在青梅煮酒之后借討伐仲氏殘余之機帶兵逃離許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鳥上青天，魚入大海，從此再不受羈絆」。剛才我提到了一個例子，那么現(xiàn)在我就要問了，倘若前后者的含義真的可以被混淆的話，那么為何不見玄德公對關(guān)張說：「你倆是我的羈絆」？他能這樣說么，當(dāng)然不能！因為那個詞根本就不是這樣用的，它并不能和情義混淆，它的含義僅僅只是「束縛」和「約束」。有空多翻翻字典總是沒錯的，在宮邸跟殿下和我說話時可以不想這么多?？墒浅隽藢m邸，在外面說話就必須得要咬文嚼字，注意自己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了。”
有苦說不出的尤妮斯，作為一個外國人她真的已經(jīng)盡力不把詞語的含義給弄混了，可卻還是逃不過要被王妃給說教、糾正的命運。
算她倒霉。
啟仁殿下不在家，她今個又偏偏伺候在王妃身旁，這挨批評被訓(xùn)話的“好事”，不就正好輪到她身上了么。
……
源泉啟月
“我沒有住在別人家里的習(xí)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