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哪能記得，不過賈尚服有抄下來，隨這鴛鴦霞帔一并給了奴婢。郭圣人收得令是：‘桅欲定，舸隨風(fēng)，曉岸江東水溟濛。舊舸一心逐浪去，斷桅怎忍起簾櫳（作者自撰）?！?p> “這是誰做的詞？”
“好像是鈞容直②里的掌撰詞的殷大人今兒早撰的?！?p> “云韶部的曲子何需要用鈞容直的人來撰？”
“奴婢聽聞殷大人近年撰詞頗豐，在宮中傳閱者甚眾，只是若非郭圣人要云韶部譜曲，云韶部也難有功夫，光柳進(jìn)士的詞就還有許多閑置著。想必是宮人聽不懂柳進(jìn)士的詞，就尋思殷大人的言簡意賅好懂些?！?p> “既是如此，你且說說，這詞是何意思?！?p> 閻文應(yīng)一時語塞，躊躇許久道：“奴婢哪懂得這么多，這殷大人雖是鈞容直的，但平時也喜歡撰宮詞小令。奴婢竊以為殷大人的詞如此受宮人喜愛，應(yīng)是寫的女兒心事，由此桅與舸，大抵寫的是女子與情郎吧?！?p> 趙禎聽了，默不作聲，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閻文應(yīng)躬著身子不敢起來，等著回復(fù)。不知過了多久，周成奉回來，見了這陣勢，給閻文應(yīng)使了個眼色，換他下去，道：“官家，奴婢回來了?！?p> 趙禎才睜眼道：“如何？”
周成奉笑道：“奴婢宣了詔告下去，梳頭夫人果然精神了許多。奴婢已經(jīng)囑咐太常寺的自己斟酌派人，太常寺的也會看臉色，定會好生照顧，叫梳頭夫人快快好起來?！?p> 說話間，梳頭的宮女替趙禎挽好了發(fā)，趙禎起身，道：“往后殿去罷，進(jìn)奏院的章奏可都遞上來了？”
“都已經(jīng)在了，就等官家批閱?！敝艹煞钐孚w禎開了道，一眾人行至后殿。
此時賈尚服已在后殿門外候著，手里端著什么，見了趙禎即要請萬福，被趙禎止住。趙禎問她鴛鴦霞帔可有拿回去，賈尚服道：“已托人送回給郭圣人了?！壁w禎又問她為何不回坤寧殿，賈尚服道：“圣人知官家今日身子不爽利，亦怕前殿政事惹得官家煩心，故命奴婢帶了些姚黃做的花臘③，可供官家簪花④用，亦可碾碎了加入香爐，有安神的功效?！?p> “朕以為錢惟演三四月的時候進(jìn)獻(xiàn)的姚黃已是所有，不想他府里還留著。既有，你何不一并交與閻文應(yīng)？”
“圣人說姚黃實在難得，縱是洛陽牡丹甲天下，這姚黃也是牡丹之冠。且姚黃千葉，初開那陣的花瓣上顏色還未著墨，至垂殘卻竟黃艷奪目，愈發(fā)鮮潔，明媚射人，清香更甚。圣人以為這特性最適合制成花臘，所以自姚黃的花期便囑咐了錢大人一定要留些，以防冬日官家想要，故那時錢大人挑選了花葉最多的幾株到宮里，剩下的按照圣人的吩咐小心留了。今兒個清晨，圣人就命人趕緊去錢大人府上取來，這才到宮里。
不是奴婢不愿交予閻副都知，實是奴婢也才拿到，片刻不敢停留便送了過來。錢大人也留了魏紫，只是姚黃乃是牡丹之王，魏紫乃牡丹之后，故奴婢將魏紫已囑咐人送到坤寧殿去?！?p> 趙禎瞧了周成奉一眼，周成奉忙上前從賈尚服手里接過。趙禎道：“圣人說的話你倒記得清楚。你去和圣人說，朕接過了，得閑便去圣人那里瞧瞧那魏紫花臘?！?p> 賈尚服忙謝過，退下了。
趙禎進(jìn)了后殿，囑咐閻文應(yīng)取少許姚黃點上。周成奉伺候趙禎坐下，開始準(zhǔn)備筆墨。有宮人上前問是先看實封的還是通封的。趙禎道：“呂夷簡說有急事，記得是在實封的章奏里，你先去替朕找來?！睂m人答應(yīng)了，找到呂夷簡的奏章，果然是在實封的里。趙禎打開來看過內(nèi)容，心中大喜，連昨日的氣也消了，于是先將呂夷簡的章奏放下，開始先朱批別的議事。趙禎命宮人將通封的章奏先呈上來，因通封章奏少有大事，故能快些批閱。待處理完通封的，要換實封的章奏時，閻文應(yīng)又上來報楊美人遣人來送了點心。趙禎頭也不抬便道：“你把點心留下一半，剩下的一半告訴她去和尚美人分了吧。”周成奉于是找來碟子，取了一些，剩下的給閻文應(yīng)拿回去。
周成奉端著碟子至趙禎跟前，笑道：“楊美人送來的是梅鹵扶桑荔枝，官家可要吃些？”
趙禎道：“今日郭圣人楊美人極好，朕最怕后宮爭相送新鮮東西。朕聽聞宮中每要新的吃食，宮外或爭相模仿，或以為是新的宮例，勞民傷財。今日圣人送的姚黃花臘是年初便制好的，這梅鹵的點心也可留三四年不腐，倒是合朕心思?！?p> 周成奉道：“早知官家喜歡，奴婢便多留些下來了。官家仁民愛物，每有仁政，依舊唯恐不及，此番德政，天下皆知。郭圣人楊美人身在后宮，也學(xué)著官家做天下表率，實是萬民之福?！?p> 趙禎抬頭看了一眼周成奉，心里忽發(fā)了個念想，道：“郭圣人若能日日如此，當(dāng)真是萬民之福。而這點心，怕是楊美人替尚美人送來的才真。”
“恕奴婢愚鈍?！?p> “楊美人與尚美人交好，尚美人惹了朕，不敢自己來，遂托了楊美人。今兒無論姚黃，還是扶桑，皆是去痰火，涼血之物。中秋才過，縱是入秋需要養(yǎng)陰防化熱除燥，每日也都在吃了，不需要再多做準(zhǔn)備。若無事，何必單單送了這兩樣來？”
“奴婢明白了?！?p> 趙禎吃了一口荔枝，繼續(xù)低頭看實封的奏章，對周成奉道：“你替朕吩咐下去，朕今夜宿在坤寧殿?！?p> ?、兮x容直，宋禁軍番號名。宋皇帝最親近之扈從禁軍馬軍諸班直中有鈞容直，實為軍樂。太平興國三年（978），選禁軍中通曉音樂者成立“引龍直”，于皇帝外出時騎導(dǎo)，淳化四年（992）改名鈞容直，皆與教坊參用。它們以騎吹形式在“御駕”出行時演奏教坊樂。宋葉夢得《石林燕語》卷三：“燕樂教坊外，復(fù)有云韶班、鈞容直二樂?！?p> ②花臘，即干花
?、埕⒒ǎ未餍恤⒒?，尤以男子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