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芙洛特剛剛邁進(jìn)臥室，便再也走不動了，臉上被打到的部分已經(jīng)不在那么疼了，反而有些發(fā)麻。她緩緩的移至床邊，躺了下去。眼淚有些不自覺的往下掉，其實剛剛被打到第二下的時候，她就有了想哭的沖動，但是她忍住了，因為在這個被她稱呼為父親的人面前掉眼淚沒有任何用處，只是更會被嘲弄罷了。

　　她還是失策了，以為不去管便可以抽身事外，可是她卻忘了，她從小到大不都是父親的發(fā)泄玩偶嘛。如果她是一個男孩該有多好，家里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而那兩個比她早出生人世的，才會是那被淪為玩偶一般人，可是如果就是如果，她是一個女孩。

　　屋里安靜極了，像極了曾經(jīng)常被關(guān)的那間屋子，這屋中的四周，回蕩的似乎只有那微弱的抽啼聲，芙洛特連哭都不愿大聲哭出來。

　　安靜的環(huán)境總是能勾起人的回憶，芙洛特開始憶起小時候，那一樁樁往事，浮現(xiàn)出的只有父親如今日般憤怒又冷漠的表情，并沒有別的。從小到大這么多年，芙洛特也有想要做到父親要求的那樣，等到父親的重視，得到父親的疼愛，畢竟父親是她唯一的長輩，可她不管如何去做，得到的永遠(yuǎn)只是憤怒與不屑。這么多年的嘗試，早就磨光了她所有的希望。

　　“爸爸，你快來！”這是四歲的芙洛特，那時她的母親早已去世，可她并不知道她的母親是怎么死的，只知父親并不大愿意陪她玩，她認(rèn)為父親一定是因為太忙而無法陪她，今天父親有了難得的休假機(jī)會，她想給父親一個大驚喜。

　　“爸爸，快看我！”芙洛特倒騰著小短腿，不大快的跑向了家中的大花園，當(dāng)是還是冬天，花都并未開放，除非有重要的客人，否則他們一家是不會用魔法來讓花開放的。

　　老布福德拄著拐杖，有些不情愿的跟在這跑步都跌跌撞撞的小孩身后。

　　小芙洛特在一處布滿荊棘的地方停了下來，她揮了揮肉嘟嘟的小手，示意父親快些。看到父親已經(jīng)靠近自己的時候，她轉(zhuǎn)身面向那些枝枝叉叉，閉上水汪汪的眼睛，心里默念著什么，伴隨著她手掌的翻轉(zhuǎn)，原來布滿小路上的荊棘全都發(fā)芽開花了，一朵朵妖艷的玫瑰綻放在了老布福德的眼前。

　　芙洛特緩緩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的魔法使用成功了，非常開心，拉著一旁父親的衣角，等待著他的表揚(yáng)。

　　“爸爸，生日快樂！我是不是很厲害！”奶聲奶氣的聲音，并沒有讓老布福德收回驚訝。

　　能讓一花園的花都開放，雖然對于成年巫師來說很容易，但對于才四歲的芙洛特來說，這是需要多深的魔力基礎(chǔ)。

　　老布福德在驚訝之余，還有些驕傲，他的女兒，在魔力方面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

　　小芙洛特看見父親終于對自己展露笑顏，更開心了，那銀鈴一般的笑聲在花園中游蕩，可還沒有芙洛特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什么事情的時候，她就摔了一跤，哇哇痛哭。

　　“你到底練這個練了多久？”剛剛本是喜笑顏開的父親好像想起了什么，頓時大怒，上去一腳將小芙洛特踢倒，芙洛特還太小，根本就承受不住這一腳就跪在了圍滿玫瑰刺的泥地，臉和赤裸在外的手背還有胳膊都被層層尖刺劃出了一道道的血印，她還不懂為什么，也不顧上沾滿泥濘的雙手，捂著臉嗚嗚的大哭，老布福德不但不將其扶起，還罵咧咧的。

　　“西尼克！”隨著老布福德的一聲呼喊，一個面容有些蒼老的小精靈閃現(xiàn)了出來，“把小姐帶到閣樓里，讓她好好反省，她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是，主人?！蔽髂峥俗鹁吹南蚶喜几５律钌畹鼐狭艘还愦蛄藗€響指，與還在大哭的芙洛特一起消失。

　　隨著哭聲的消失，四周又恢復(fù)了寧靜，微弱的風(fēng)聲擊打著老布福德的耳膜，他內(nèi)心有些后悔，但再望著玫瑰田，他那一絲的悔意又一次清空，從袖口中抽出魔杖揮了三下，園中美景，再無。

　　所謂的閣樓，是一個許久無人用過的屋子，早已被當(dāng)成了雜物間，這屋中布滿了灰塵，滿目狼藉，一進(jìn)門，便是一股沖鼻子的霉味。

　　西尼克將芙洛特帶到這里，并未進(jìn)行清理，打了個響指便又離開了，因為主人并未要求改善這里的環(huán)境，他自是不會多管的。

　　小芙洛特在一個角落里，她還在不停地哭，她不知道自己剛剛哪里做錯了，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干些什么，她只是一直的哭。她心想哭的大聲些，父親聽見也許會放自己出去，更想姐姐聽見之后救自己出去，奈何自己哭的太久，聲音早已沙啞，哭不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小聲地抽啼。

　　這屋子靜極了，回蕩在其中的只有抽啼聲，還有不知道什么東西在這里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小芙洛特終是因為嗓子干啞和灰塵太多，停止了哭泣，她劇烈的干咳了好幾聲，像這樣舒緩一下嗓子，可嗓子依舊是干咳的不行，而這四周只有灰塵和黑暗。

　　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的小芙洛特已經(jīng)是又渴又乏了，她不再去提防著黑暗中的怪物，而是揉了揉早已干澀的眼睛，在角落中縮成一團(tuán)，臉埋在膝間，就這樣抵御著黑暗與恐懼，她漸漸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雜物間還是那么安靜，可那些細(xì)小的聲音卻依舊環(huán)繞在這里，芙洛特因為身上的異動，慢慢的從睡夢中蘇醒，她以為叫醒她的是那端著美食的外朵（屬于芙洛特自己的小精靈），然而事實確是那么不盡人意。她睜開眼，出現(xiàn)在眼前的仍舊是那破舊不堪的屋子，至于她身上的異動，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她衣服里扭動。

　　芙洛特將手伸進(jìn)寬大的巫師袍中，一只手抖動著袍子，另一只手捉那在衣服里亂動的東西。

　　正當(dāng)那慌事之物將要逃離袍子的束縛時，小芙洛特伸手便逮住了它。還真是個大家伙，毛茸茸的，它不停地在芙洛特手中扭動，想要逃出她的掌心。屋子太黑了，芙洛特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她還以為是一只黑色的小兔子。她看“小兔子”掙扎的太過用力，可能會逃出她的手掌心，便加大了握力，可誰知，那只“小兔子”開始絕望的大叫，那刺耳的聲音，在那么空洞的房間里更是振人耳膜。芙洛特這下可害了怕，小兔子是不會這般恐怖的哀嚎，在她手里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小芙洛特已經(jīng)被嚇慌了神，也開始“哇”的一聲大哭，她不敢松手，她怕她一松手，手中的怪物會吃了自己，正當(dāng)她不知道怎么辦時，那凄厲的“吱吱”聲猛地提了個音度，恐怖至極，然而隨著一股帶著腥臭又微熱的液體撲面而來時，那“吱吱”的聲音卻消失殆盡，連那在手里不停扭動的也停住了。

　　芙洛特止住了哭聲，她現(xiàn)在只感覺她的手上還有臉上都是帶著腥臭味的液體，進(jìn)入她嘴中的，則是一種腥甜，她本能性的察覺到，這只“怪物”是不會傷害自己了，便張開手掌，將粘粘的帶毛的肉塊拋得老遠(yuǎn)，似乎還聽見它因為慣性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小芙洛特感覺手上和臉上都沾滿了熱乎乎的液體，這濕潤感讓她感覺很不舒服，便像普通小孩子那樣講鼻涕蹭到衣服上一樣，在衣服上蹭了蹭，又拿袖子擦了擦臉。臉上的液體比剛才少多了，但那熱度也隨之減少不少，甚至還有一絲涼意在她身上環(huán)繞，腥臭味夾雜著屋子中的霉味開始變得更加刺鼻。

　　小芙洛特依舊窩在那個角落，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里的黑暗，縮緊身子，抵御著外界的寒冷，愣愣的呆在那里。

　　“小主人！”那緊閉的大門隨著一聲呼喊悄悄的打開，外面的亮光系數(shù)透了進(jìn)來，早已習(xí)慣黑暗的芙洛特因這刺眼的亮光而瞇起了眼睛，一個矮小的身影赫然浮現(xiàn)在門口，是外朵。

　　“外朵？快帶我出去！”看見是熟悉的人來解放自己，小芙洛特有些忍不住的帶著哭腔便向外朵懇求道。

　　“老爺只讓我給小主人送飯，并不允許外朵帶小主人出去，外朵真沒用！真沒用！”外朵將餐盤放在一張舊桌子上，然后隨便撿起一根木棍狠敲自己的頭，以此發(fā)泄自己的愧疚。

　　小芙洛特經(jīng)過一整天黑暗的折磨神經(jīng)已經(jīng)是脆弱不堪，此時見外朵“嘭嘭嘭的敲自己腦袋，害怕的大哭起來，外朵見小主人哭了，連忙放下棍子跑到小主人身邊安慰。

　　“小主人，你別哭了，老爺說了，只要小主人乖乖聽老爺?shù)脑?，不做老爺不讓干的事情，好好完成老爺安排的任?wù)，老爺就不會再關(guān)小主人的?！?p>　　“真的嗎？芙洛特用小臟手揉了揉已經(jīng)哭腫了的眼睛，竟有一絲欣喜的看著外朵。

　　“當(dāng)然是真的了?！?p>　　“那我以后一定好好聽爸爸的話，不會惹爸爸不高興的，做爸爸的乖女兒?！毙≤铰逄夭辉倏奁?，她似乎找到了原因，可惜的是她從不清楚真相。

　　外朵看見小主人不再哭了，便打了個響指，將這里的油燈統(tǒng)統(tǒng)點亮，這一點亮才發(fā)現(xiàn)，這屋子真的不對勁。

　　外朵剛進(jìn)屋子時便聞到了一股子沖鼻的血腥味，但看小主人無大礙，她也沒在意，油燈一點亮才看見，這落滿灰的木質(zhì)的地板上，出現(xiàn)了一道長長的血印，那血印沖開了地上的所有灰塵，直直的延伸到一個廢舊的落地柜下，那血印的盡頭竟是一只黑老鼠，那只黑老鼠肚皮向上翻著，那肚中粉紅色的腸子早已暴露在外面，拖在地板上，像是什么壓力將它整個身體像氣球一樣擠癟了，再看小芙洛特，她的手上和臉上布滿一道道小傷口，可那手上的臉上的衣服上暗紅色血跡卻透著絲絲驚悚的展現(xiàn)在外朵面前。

　　“小主人，你的魔力是不是又爆發(fā)了？”

　　芙洛特沖著外朵眨了眨眼睛，并未說話，因為她也不清楚。

　　“小主人，您有沒有不舒服，讓外朵給您看看。”外朵靠近了芙洛特，伸出了枯瘦的雙手，迸發(fā)出黃色的光暈，在芙洛特的身上游走了一遍，發(fā)現(xiàn)并無大礙，外朵才舒了一口氣。

　　既然無大礙，她也不必報告給老爺，她將房間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將那耗子的尸體清除干凈，清洗了一下芙洛特身上的血跡，招呼芙洛特吃完飯才離開，并且給芙洛特留了燈。

　　芙洛特坐在一處清理好的小床上，用自己的魔力使那燈一會兒滅一會兒亮，其實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她就是想這么干，不一會兒她玩膩后，又在雜物堆里翻找東西玩，沒有破舊的玩具，倒是有幾本舊書，可惜她還不怎么認(rèn)字，但她可以看懂圖，可以記住符號，這古魔文不就跟圖標(biāo)一樣嗎！

　　自這次以后，芙洛特再也不敢反抗和不聽從她父親，因為她明白，如果不聽從她父親，她就會被關(guān)在這里餓肚子，在陰冷的環(huán)境中睡覺，其實她也知道，父親待她從沒有像其余兩個女兒那樣好，可她也并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只是從小精靈的口中聽說，她這一胎父親希望是個男孩，但卻生出她這么個女兒，她有多希望自己是個男孩啊，能得到父親的疼愛，為了讓父親高興，喜歡她，她學(xué)會了察言觀色，說客套話，練得一張?zhí)鹱?，更是失去普通小孩子的童年中的樂趣。父親讓她陪客戶的孩子玩，她就要陪她不喜歡的小孩子玩，她父親讓她去哪個商人那里去博喜歡，她就要聽話?？墒歉赣H不僅沒有疼愛她，竟還是罰她禁閉，不是因為她亂用魔力，便是因為她對那魔藥制作的毫無天賦，哪怕她已經(jīng)將那魔藥書倒背如流。

　　小黑屋關(guān)的多了，她也早將那幾本古書研究透徹，算是一種幸運(yùn)。

　　這么多年了，她也長大了，很多東西也都看明白了。她知道了，不管自己如何做他都得不到父親真正的關(guān)心，她就像那頭前栓了個蘿卜的驢子一樣，那偽善的父愛，是父親驅(qū)動她的動力，可那胡蘿卜，她是永遠(yuǎn)不可能咬到了。

　　“芙洛特，你也快上霍格沃茨了，到那你要做一件事情?！?p>　　芙洛特并沒說話，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父親給她提的各種要求。

　　“你要監(jiān)視奧瑞恩?！?p>　　監(jiān)視？為什么？心中縱使有了疑問，芙洛特也并沒有說出來，反而極度的安靜，等著父親的下一句話。

　　老布福德似乎對她安靜的行為很是滿意，于是繼續(xù)說道：“她一畢業(yè)就要去跟她未婚夫結(jié)婚，我不希望她在霍格沃茨出現(xiàn)不好的傳聞?！?p>　　芙洛特愣了愣，并未馬上答應(yīng)父親，而是抬頭看向了父親的眼睛，果然，從中奪取到了一種狡猾，看來一切還是為了家族的利益阿。

　　老布福德看見芙洛特還在沉默，便放緩語氣勸說著：“這門婚事很重要，又不是在害你姐姐，若她出什么事情，咱家的企業(yè)可是要受到極大的損害?！?p>　　芙洛特不在多想著什么，她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索性點了點頭，同意了監(jiān)督奧瑞恩的事。

　　老布福德對芙洛特的聽從，終是展開了一絲微笑，可他卻沒有想到，長大了的女兒終于知道什么叫做逆反，什么叫做對自己有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