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過半月的時間,院里樹上的葉子全都落了下來,濟安堂的齊大夫每日都來診脈,性子活潑的桂枝也安靜了許多。
到了今日月卿不是傻子,自然瞧出些不對勁兒來。問了青蘭桂枝兩個丫鬟,只說是不清楚具體是什么病。
沒曾想自己能病得這般久,今日更是身上連一絲氣力也沒有,除了食欲減少,身體并無疼痛。
月華和月朗父子天天都來看望,月朗有時甚至守到半夜才回去歇著,一時間月卿難以開口詢問失憶之事。
“福妮,太好了!你大哥來信了!”月朗帶著書信,臉上止不住笑容,整個人像是注入了生機,連帶著腳步也輕快許多。
月卿倚在床頭聽著父親念著書信,如此近的距離才發(fā)覺,父親兩鬢之間隱隱的有了些銀絲,再看向眉宇之間,一個深深的印記停留在臉上。只怕是近些日子少為自己發(fā)愁吧。
念完書信,發(fā)覺女兒似乎沒在聽,月華佯裝微怒?!澳氵@妮子,怎得不認真聽爹爹講話?!?p> 月卿微微一笑,眼睛中滿是認真。“最近辛苦爹爹和二哥了,福妮只求爹爹、大哥、二哥、嫂嫂身體康健?!?p> “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只要我的福妮健健康康的,爹就是折壽二十年都愿意?!?p> 這一席話,發(fā)自真心,父女二人均是眼角含淚。
一家人,哪有什么兩家話呢,最大的心愿也不過是家人安康,萬世太平。
月華老生常談的讓月卿安心養(yǎng)神?!拔乙呀?jīng)讓青蘭把老大媳婦給你的夜明珠找出來了,待你二哥將里面的百毒丸取出來,服下以后睡一覺就好?!?p> 現(xiàn)下已經(jīng)找到解毒的法子,月華倒是不打算瞞著女兒了。
“老大媳婦身邊的丫鬟在你的燕窩里做了手腳,幸得你食得少,又和老二拌了嘴,怒氣上涌,激發(fā)了毒性,發(fā)現(xiàn)及時,要不然我可沒法子活下去了?!?p> 琮姝郡主身邊有一名叫瓔珞的婢女,是當初吳夫人身邊的丫鬟之女,因吳夫人被趕出府后為了生計將那丫鬟賣入青樓,后來丫鬟被熟客娶回家做了填房,家道中落之后將女兒瓔珞賣入郡主府。原本也是沒有什么,只等攢夠銀錢放出府去,直到月擎成了郡馬爺,要回鄉(xiāng)探親,吳夫人不知從哪里找上了門,拿瓔珞母親的性命相逼,讓她給月卿下毒。
原本查到月卿中毒與琮姝的人有關(guān),月華是左右為難,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是因為這個讓老大小兩口家庭不睦,往后該怎么辦?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老二倒是不管不顧,寫了封書信直直就讓魏鷹連夜送出了。里面寫了什么倒是沒瞧見,就是老大回信中毫不留情面的譏諷老二,估摸著先前是沒給自己哥哥什么臉子。
“回頭你也勸勸老二,再給老大修封書,道個歉?!眲e看老二人模人樣,骨子里倒是高傲的很,“我這個做爹的說話是不管用了,你多勸勸?!?p> 從來不知道爹爹是這般評價二哥,月卿失笑答應(yīng)了。
第二天剛過晌午,月朗端著冒著熱氣的藥碗就進來了。惹得月卿一陣子嫌棄,眉頭直皺?!疤y難聞了,拿遠點!”
“嘿!我這熬藥熏了一個時辰的人還沒說什么呢,你倒是嫌棄了?!?p> 或許是知道解藥近在眼前,今日兄妹二人都比昨日精神些,又像是往常一般拌嘴。
“太臭了,我這會兒子不喝。”樂卿捏著鼻子,死死閉著眼睛,閃避著眼前的解藥。
“再臭也得給我喝,昨日為了取出來這解藥,你知道廢了我多大功夫么?”
“取出來又和齊大夫徹夜探討藥性,今日一早就給你煎了這么一碗藥,你還好意思說不喝?”這番話一說出來,月卿哪敢怠慢,由著月朗一勺一勺的喂,藥湯見了底。
含了梅子壓了壓嘴里的苦味,又吃了一小塊茶餅,月卿這才緩了過來,開始拷問。
“你是不是給大哥寫信了?”
月朗猜到月卿遲早會拷問自己,只是沒想到這么快,想到自己當時的快人快語,不自然的咳了兩聲。
“我那不是心急了么。”
“可是說了些不敬兄長的大話?”
月朗左顧右盼,摸摸鼻子,略微心虛,遲遲不答。
“爹爹說,大哥單獨給你回了封信,想必是氣得不輕?!?p> 月朗想到月華信里寫的“護妹不力,不敬兄嫂,沖動魯莽,匹夫之勇!”虧得老大不似他這般,不然估計能回敬他個“混蛋玩意兒”。
想到老大來的那封信,月朗原本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福妮,三日后我?guī)闳ズ銍纯?。?p> 月卿不知道月朗為何忽然有這番提議,此去恒國沒有足月是回不來的?!盀楹我ズ銍@般遠?!?p> 想著先前答應(yīng)不再有所隱瞞,月朗據(jù)實說了。
“你身上的毒雖解了,但余毒未清,恒國有一藥方可解余毒。此事爹尚且不知,我們趕在團圓節(jié)前回來便是。”
三日后,月卿兄妹拜別月華,帶著青蘭、魏鷹等人從府中出發(fā)前往恒國。
臨行前,桂枝本是想要跟著的,但是路途遙遠,輕裝簡行,月朗顧忌著月卿,還是選了辦事穩(wěn)妥的青蘭跟著。至于逗樂解悶,有了自己還怕少個丫鬟解悶子么。
“桂枝那丫頭的嘴都快掛油瓶了?!睂τ诙绲陌才牛虑涞故菦]有什么不滿,畢竟以前出門連青蘭也是不曾帶著的。就是自己家的小丫鬟,估計這次悶得夠嗆。
“你這沒良心的妮子,二哥特意陪你北上,你倒好,心里光惦記桂枝那小丫鬟了?!?p> 月朗故作西子捧心狀,面上全是“你好沒良心”。
逗得月卿掩帕輕笑,臉頰上帶了些許活力。接著學(xué)著男子的樣子,拱了拱手“多謝兄臺作陪,卿,感激不盡?!?p> 這話雖是二人玩笑間說的,但真真是月卿的心里話。
這么多年來,爹爹時常外出做生意,大哥又遠在都城,只有二哥一直陪著自己。這次病倒,也是二哥時??醋o,此次更是為了自己前往恒城。
月朗哪里不知道這妮子想的是什么,手中的折扇輕輕一搭,拍在月卿的頭上?!斑@才剛好些,瞎想些什么呢,兄長罩著你,天經(jīng)地義!”
一路上,兄妹二人談天說地,賞景打趣,倒也歡樂。月卿不再提起二人爭吵的話題,月朗似是忘記了,一路上凈是挑些山鬼精怪的畫本子說給月卿聽,引得月卿原本是不怕的,聽多了倒開始疑神疑鬼起來了。
“都怪你!昨日非要給我念那破廟女鬼的畫本子,咱們才經(jīng)過一間破廟,害得我昨日夢里面都是陰森森的破廟。”
出了客房,坐在大堂里還未用早飯,月卿先是數(shù)落了一陣子月朗。
月朗自知理虧,只得連聲道歉,殷勤的將月卿喜歡吃的素包放在她盤里。
“是哥哥的不是,忘記給你備著些才子佳人的畫本子解悶,委屈我家膽小的小妹了?!痹虑涞闪嗽吕室谎?。
這大庭廣眾的說什么才子佳人,二哥真是什么時候臉皮都夠厚?!拔也挪粣劭茨??!?p> 月朗笑吟吟“好好好,那《狀元郎與嬌俏小姐秘事》是我看的,可不是我蘭心慧性的妹妹看的?!?p> 兄妹二人正拌著嘴,一身蓑衣的魏鷹,提著佩刀進來,面上神色凝重。
月朗沒曾想到,從楠國遠道而來,恒國神醫(yī)已經(jīng)去世月余。月卿的身體,最近雖無大恙,但是解毒丸畢竟年久,效力有失,所以才尋到恒國找尋解毒丸的制作神醫(yī)。
“主子,卑職已經(jīng)打聽到,江湖上稱嵐湖公子的乃是神醫(yī)的首徒,據(jù)說此人正在恒國皇宮替公主看病?!?p> 跟了月朗這么多年,魏鷹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是不會輕易放棄能夠治愈小姐的機會的。
此去都城還有一段長路,路上一切都需要提前打點。在月朗讓他退下后,魏鷹轉(zhuǎn)去街上買了些干糧,同時不忘囑咐青蘭買些厚實的衣物。
“不行,我不同意!”
月朗提出要前去恒國國都豐城,立即遭到月卿的反對。
“此去豐城路途遙遠不說,那是皇宮,我們?nèi)绾文苓M得去?”
“就算進得去,那又如何?你我皆是楠國子民如何能求得恒國皇帝?”
月卿自然不想要兄長為自己冒險,更何況“二哥你的輕功雖好,但武功遠在大哥之下,如何能安然無恙的進出恒國皇宮?”
兄妹二人皆不退讓,月朗毫無辦法,一連三日,僵持不下。無奈,月朗只好說出心中的秘密。
“你不是問我,失憶之事是否是我做的手腳么?”
月卿不知道,二哥怎么沒頭沒腦的忽然說起這件事情來了。
原本對于失憶之事,很是在意,可是這次大病一場,讓她多有感悟。若是所剩不多,倒不如不去想那些夢里的魑魅魍魎,好好孝順爹爹,照顧兄長。是以,月卿早在心里下定決心不再舊事重提,就當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隨風(fēng)飛散。
“福妮,你原是成了親的?!贝嗽捯怀?,驚得月卿心上猛顫,似是一道雷直直地劈了下來,讓她腦海一片空白。
“對方在豐城皇宮。如此,你還是不想去么?”月朗緊緊的盯著月卿,生怕她因為話這些暈厥過去。
從這話中的語氣,月卿自然知道月朗是認真的,不是想要騙自己去豐城編的瞎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成親呢?對方是誰?為什么自己一點記憶也無?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們可以一起去豐城弄明白?!?p> 月卿的腦子亂哄哄地,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答應(yīng)去還是不去。
“二哥,我想先靜靜?!?p> 月朗囑咐了青蘭仔細著點小姐,這才離開月卿的客房。喚來魏鷹,將前日寫好的書信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