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風塵破,血流觴(下)
而她沉默不語,更多的是安靜注視。
風莫落等待著答案,姿勢如同千年之前,他的洛兒就是這樣的倔強,卻沒有元瑤的害羞與脾氣。洛兒是順從,但會鬧別扭,而元瑤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總是打鬧個不停。若說是珍愛,那非屬洛兒,但元瑤的新奇與獨特的美麗,著實是吸引人。
當年,洛兒也是想讓他教幻術,這是不是機緣巧合?
當年,洛兒也是和夜安相處不善,這是不是機緣巧合?
當年,洛兒也天天追著他要桂花露,這是不是機緣巧合?
凝望著那張小臉,期待著她的翕唇,靜候著一切的起因,風莫落......等得。
元瑤揉揉夜安的腦袋,乖順的像只小貓,卻也神秘的像只小貓?!帮L......師傅,幻術有什么不好嗎?為什么你反復的問?”
風莫落起身走到元瑤面前,身高的差距讓她不得不抬頭凝視,但手掌的溫度充斥著腦袋,柔而細地輕揉。“先說說你是怎么看待幻術的?”
“幻術?好玩啊,你看你玩得那么瀟灑,總是拿那些來嚇我,如果我也能學會去嚇別人,那多好玩?。 痹幩妓鞯?。
“好玩嗎?”和洛兒的回答完全一樣,風莫落皺著眉頭,看著元瑤。
元瑤小臉仍舊紅潤,對某些人看久了會覺得厭煩,但對風莫落看久,卻這么希望他的影子能一直鑲嵌在自己的眼瞳中。
燭火照不亮多少,輪廓卻是清晰可見。只需要一個輪廓,便能完整的在腦海中勾勒出他的模樣。走近一點兒,便是呼吸的聲音,呼吸本該微小,但自己聽的明明白白,那是有多么安靜,才能聽到他身體中的說聲?漆黑的空中,襯托不了任何人的美麗,但在風莫落的身后,唯有經(jīng)驗,才能闡明了他的攝魄勾魂。
他的眼瞳,反射著自己,自己的緊張,與他的冷靜冷漠完全不同。他的高深,完全攀爬不刀,他的冷,全然不屑天地,他的眸,卻是火熱地駐足不動。
“難......難道不是嗎?”元瑤有些不安。
“你覺得是這樣也無妨。”風莫落轉身,“但是,師傅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情?!?p> “什么事?”
“幻術是可以殺人的!”
風莫落轉身,僅僅眼眸一盯。
黑暗的湖水,瞬間變成紅色,不是染缸那樣的大紅,而是鮮血的鮮紅。腥人的熱氣,加之翻滾的熱浪,潮涌而過,潮涌而來,哪還有之前的平靜,更沒有之前的寂靜。那些隱隱約約的東西,是五指?是手臂?是大腿?是腦袋?還是什么?沾染著血光,慢慢沉下,慢慢浮起。
元瑤瞠目,手顫抖不止,知道是風莫落所弄,強制著自己適應,但害怕仍舊寄存心底。想借以夜安安撫自己,但是手上的空無,讓元瑤一陣驚悚。
低頭,卻是與時間的速度相反。
時間像是一秒過了一刻,而腦袋像是每刻僅低一分。
眼瞳的閃爍著異樣光芒,不是驚,而是懼。亮光,尋常都是大而透亮,那樣的元瑤最是美麗,而現(xiàn)在,卻是小的不見蹤影,甚至是沒有了亮澤。
眼睛眨眼,瞬間就睜不開不得,待到腦袋低下,元瑤更是不愿意睜開。睫毛震動,嘴唇抿的看不見了紅潤。
眼睛極慢的睜開,雖然慢,但還是開了。
但手上哪里還有夜安的蹤影,反倒是紅色的液體,問暖而新鮮的沾染了整雙手掌。
那是血?真正的血?
元瑤大腦震顫著,雙手顫抖著,血液滴落著,雙腳更是站不住,委委顫顫地后退,然后絆倒了什么,摔倒在地。
等等......
絆倒了什么?
這長水苑因為只有自己常來,便吩咐過這里不允許有著石凳石桌之類的。元瑤希望看湖,欄處所帶鑲的木座,是僅剩下的東西。那......是什么把自己絆倒的?
腳軟嗎?
元瑤強忍著疼痛,起身查看。蒼白的手臂從地面伸出,沒有絲毫的血色,像是從地獄出來的惡鬼,又像是申冤的尸手,就那么放著??床怀鼋z毫液體擁有,干瘦的皮骨相接,但是清晰可見的青筋中,卻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流動著、鉆動著。指甲狹長,若是掐住自己的脖子,直接貫穿恐不在話下。
元瑤驚懼,抱著腦袋停不住地嘶吼。
漫紅的血絲,更甚是布滿了眼睛,而臉上,更是擦滿了手上的腥色。
什么阿彌陀佛,什么神仙佛祖,元瑤毫無章法地亂叫著。
雙腳已經(jīng)使喚不得,元瑤靠著雙手向后爬著,但顫抖大大地影響了行進的速度,待得爬出能用腳行走的步數(shù)時,時間早已過了一刻。本想著前方便是出口,但黑暗之中,元瑤竟是看到了無數(shù)惡鬼的蒼臉。
有喜、有喪、有戾、有貪......
地獄十八,若僅僅這樣,恐怕是神仙,都受之不得,何說元瑤?
唾液順著嘴角淌出,像是沒有大腦支配的人一樣,渾身上下全然不受控制。臉頰濕潤,是淚水還是血水,又或者是二者的結合?那種感覺,千刀萬剮,都不及一絲。
腿上有了點兒力氣,元瑤站起,竟直接轉身跑向那始作俑者。
啪嘰一聲,元瑤無意直接踩在鬼手之上。本該不是這樣的聲音,卻是如同踩死一只令人惡心的蟑螂一樣?;仡^畏看,那鬼手的皮膚炸裂,從中直接出現(xiàn)的不是骨頭,而是一只蠕動不止巨大肉蟲。白色的血漿,飆濺四周,將紅木的樁子,染上異樣顏色,而肉蟲,還在那慘烈的抖動,像是死亡前的掙扎。
嘔!
腸胃突然一陣痙攣,元瑤直接跪伏地上,將肚子里所能吐出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本就沒有吃多少東西,吐出來的皆是清黃,嘴中盡是酸味。
“風莫落......”
元瑤以膝作腳,艱難爬到風莫落身后。一手拉過,本想拉手將風莫落拉回,但那手的感覺不再是揉發(fā)的溫暖熱度,而是冰冰涼涼,像是冰塊一般,且棱次分明,好像是......一節(jié)一節(jié)的......結合的......沒有血肉的......
那......直接是......手骨......
沒有血肉,沒有皮囊,直接的手骨。和絆倒自己的鬼手不同,這直接是骨頭。
元瑤身子失去支撐,直接向后癱倒在地。凌亂的發(fā)絲是抓狂后的慘面,而眼瞳失去光澤,已經(jīng)代表了元瑤心理的全然崩潰。
風莫落轉身,衣服仍舊飄逸,但頭顱以下全是白骨,白色的衫子,包裹不住骨頭的窄小,松松垮垮,微風臨過,蕩起白衣,卻是靈異無比。若說還有肉的地方,那就是腦袋,但除了眼睛以及雙頰,其他皆是殘骸,鼻骨空洞,白牙陰森,長發(fā)飄逸,卻是極度恐怖。眼睛一白一青,毫無之前美感,但瞳子之中,仍是元瑤。
“不......風莫落......你死了嗎?”元瑤害怕大叫,但哪里還會有人回應。
白骨向前不到一步,便是元瑤痙攣的身子。想要站起,竟是不知身下黑影竄出無數(shù)血手,將自己牢牢抓住,動彈不得。白色常服血染成紅,如同婚慶,卻是腥色駭人。
元瑤使盡全身力氣,或者說是使盡僅剩的精神,也支撐不住死亡帶來的威脅,掙扎不開死亡帶來的恐懼。“不要......放開我......不要!”
白骨向前,歪腰靠近,咔咔作響,嚇人至極。
元瑤目下,手骨直起,穿心而過,心臟剝離。
破膛而進,元瑤感受不到絲毫的痛處,拿心而出,元瑤更感受不到絲毫的痛處。
那是絕望,更是速度之間,生命生機直接掠奪。
跳動的心臟,那是自己的心臟,在那白與紅之間,愈來愈開的跳著,像是為了最后閉幕前的激烈與高潮。然后骨掌猛然一捏,心臟爆裂,元瑤直接驚醒。
“沒事吧?”風莫落溫柔地擦著元瑤的汗水,見她眼瞳無光,難免心疼道:“若是我是壞人,那樣的幻術之中,你將直接斃命。你說幻術好玩,只不過是表面而已,其實每一個道法的最終歸途,都將是殺戮。只不過道法的修煉要看你的心凈與不凈,若是凈,則會造福萬世,倘若是不凈,那將是禍害蒼生?!?p> “風莫落......”元瑤完全沒有聽進去絲毫,直接坐起環(huán)住風莫落的脖頸,哭泣罵道:“你這個混蛋,你就是這么嚇我的嗎?我差點兒死了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死了,就沒人給你做徒弟了!”
風莫落呆滯了一下,了然一笑。
手掌微推,將元瑤小臉置于面前,溫柔擦干淚痕,深情吻住紅唇。
沒有拒絕,便是元瑤最好的愛慕。
流下一淚,便是風莫落最好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