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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乘以北

第二十三章 笑容背后

南方乘以北 橫渡十七 4387 2018-10-27 18:20:32

  破舊或者稱之為古樸的教師辦公樓下,沈沫翻看著手上的那堆“貧困生資助申請表”,一共五個候選者,每個人都準(zhǔn)備了厚厚一疊材料,但卻只有一個名額。

  她自己的資料也在其中,仔細(xì)對比下來,五人中只有蘇禾完全符合申請要求。并且,她的家庭情況描述得十分具體,如果真實的情況就是那樣的話,這個名額非她莫屬。

  沈沫看向表格右上方蘇禾的紅底一寸照,面容樸實,在她看來,卻覺得像一根針?biāo)频牡K眼。

  她緊咬著牙,恨恨地想,肯定都是編的,用假材料來博同情裝可憐,哼,這五千塊錢只能是我的。

  翻到蘇禾材料的最后一頁,是一張折疊過的貧困證明,情況屬實、理由完備、簽章齊全,準(zhǔn)備得這么積極這么充分,看來她是志在必得嘛;那要是,她的材料不夠充分呢?

  沈沫咧嘴一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眼神定在那張貧困證明上面。伸出的手些微顫抖,拉住紙角,把那張蓋了醒目紅章的紙抽了出來,揉成一團(tuán)。

  手心除了緊緊捏住的紙團(tuán),還滲出不少濕汗。沈沫不知道該扔到什么地方,轉(zhuǎn)念一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把手中的其他材料夾在腰間,騰出手來,急急忙忙地攤開紙團(tuán),用力撕碎。

  “班長——”沈沫心里七上八下,正捧著那些碎紙屑不知所措時,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嚇得她劇烈地抖了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

  回過頭來,看到那人是和蘇禾同寢室的成小南,她更是驚慌失措,連忙把碎紙揣進(jìn)口袋。

  沈沫努力壓抑住心跳,裝出自然的樣子,動作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去,一個沒注意抬了手,腰間的那些材料啪地一聲,紛紛落地。

  成小南趕緊上前,蹲下身子去幫忙撿起那些資料。

  “不用你,不用,我自己撿……”

  “沒事的,班長你不要客氣?!背尚∧习咽掷锾嶂拇虬秃蟹诺脚_階上,將撿起的那些材料堆疊整齊,交到神色慌忙的沈沫手中后,起身拍拍手上的灰,看到她奇怪的表現(xiàn)有些不解,又滿臉疑惑地問道:“班長,你在干什么呢?”

  “我,我找……找老師呢……”沈沫咳了兩聲,僵硬地朝成小南笑了笑,支支吾吾。

  “哦哦,那你忙,我先走了?!背尚∧咸崞鸩秃?,沒多少心思去琢磨,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宿舍樓。

  屏住呼吸看著成小南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沈沫才松了口氣,趕緊掏出口袋里的紙屑,分散丟進(jìn)垃圾桶里。

  平靜一下情緒后,沈沫拿好材料走進(jìn)辦公樓,伸手要推開那間辦公室的門時,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停下動作,退一步轉(zhuǎn)身,飛快地摘下耳環(huán)和項鏈,塞進(jìn)口袋后,又拿出一張衛(wèi)生紙抹掉嘴唇上的口紅。

  最后再把自己的那份材料抽出來放到最上邊,確認(rèn)一切妥當(dāng)之后,才輕輕敲開門,禮貌地問好。

  沈歡終于換下來她的那雙紅色高跟鞋,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毛茸茸的綠色高筒鞋,依舊變形,依然搶眼。

  隨著她腿上肥肉的抖動幅度,鞋上的綠毛也以同樣的頻率跳躍著。鞋跟落定,沈歡從手中的五份材料中抽出一份,再次掃視一遍,手指輕輕敲擊幾下桌子,點了點頭。

  “這個名額就確定是她的了,看材料描述的情況,也只有她最適合我們的條件……”

  “老師,那,其他同學(xué)的家庭情況,好像也很困難……”沈沫毫不突兀地打斷她的話,輕聲提出自己的意見。

  “當(dāng)輔導(dǎo)員這么長時間了,誰的材料夸大事實,誰的材料弄虛作假,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鄙驓g說著說著,才注意到第一份申請表上方就寫著沈沫的名字,她緩和了一下語氣,拿過沈沫的材料翻看一眼,補充道:“當(dāng)然了,你的這份也勉強符合要求,但是啊,和蘇禾的這個相比而言,還是少了些說服力……”

  “嗯嗯,我知道,老師,作為班長我是不會在意這些的,我愿意讓出這個名額,給更需要幫助的同學(xué)。”

  “不錯不錯,我果然沒看走眼!”

  沈沫殷勤地整理好桌上其他散亂的資料,像是漫不經(jīng)心般,隨口提了一句:“對了,老師,不知道蘇禾的材料準(zhǔn)備齊全沒有,你看看要是差點什么的話,我好及時去通知她?!?p>  “你倒是提醒我了,材料不足可是無法上交的,等我看看……”

  沈歡一張張核對下來,發(fā)現(xiàn)還真少了一張至關(guān)重要的戶籍地貧困證明書,她一拍桌子,語氣中帶著埋怨:“早早就通知過了,還強調(diào)了好幾遍,一定要開具蓋好章的戶籍地家庭貧困證明,你說這些人,怎么就偏偏在臨時要交材料的關(guān)頭出問題了!”

  “沒事的老師,不是還有兩天嗎,也許蘇禾是忘了交給我,我這就給她打電話問問?!?p>  “那你趕緊問問她,真是的……”

  沈沫走出辦公室,不忘輕輕地關(guān)上門。她站在樓梯口,從手機里翻出蘇禾的號碼,放到耳邊,等了幾秒自然而然地說話,卻沒有發(fā)出聲音;“接”了兩分鐘,手機屏幕上顯示也沒有撥通電話。

  將手機揣回口袋,沈沫嘴角掛著笑意,重新走進(jìn)辦公室。

  神色焦急,略帶遺憾的語氣:“我問過蘇禾了,她說沒有注意到需要貧困證明這回事,現(xiàn)在離材料上交還有兩天時間,也不知道,她再讓家里人去開證明、簽字蓋章、寄到學(xué)校里,來不來得及的……”

  “肯定來不及啊!”

  “那怎么辦,沈老師……”

  惋惜的語氣,重音特意放在了那個“沈”字上,再配上一臉無辜的表情。

  沈歡聽了,皺著眉頭拿起擺在手邊的,沈沫的申請表,另一只手拿著蘇禾的材料,左右看了看,最后一點頭,扔下了蘇禾的那份申請材料。

  “她自己不放在心上,我們也沒辦法……干脆就這樣,這個名額給你,你的材料我再給你改一改,應(yīng)該能通過。”

  “沈老師,那蘇禾怎么辦,她更需要幫助的……”

  “沈沫啊,雖然你是咱們班的班長,但也不要什么時候都為別人著想,該是你的,就不要再謙讓了。”

  “那好的,謝謝沈老師,您辛苦了……”

  走出辦公樓,陽光刺眼,沈沫重新戴好耳環(huán)和項鏈,笑容滿面。

  不遠(yuǎn)處,沈沫的背后,干涸了的噴水池正中間,那個銹跡斑斑的雕塑怒目圓睜,張牙舞爪,看得人心底發(fā)毛。

  半夜兩點,點著臺燈,伏在桌前的方以北扔下筆,抬頭挺直腰板,毫無征兆地在黑暗中一聲怒吼,嚇得寢室里的幾人一個激靈,硬生生從睡夢中被拽了出來。

  “方以北!”常衛(wèi)東陰沉著臉,一個接一個地從牙縫間擠出他的名字。

  杜笛更是一臉驚恐,瞇著眼伸長了脖子問道:“這大半夜的,你不會是中邪了吧?”

  方以北站起身來,手里舉著一張字跡潦亂的稿紙,語氣興奮:“修修改改這么多次,終于寫完了!”

  “歌詞嗎?快給我看看……”付塵的眼神亮了起來,迫不及待。

  第一眼,看到歌名,付塵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由內(nèi)而外的觸動感。讀著讀著,自己想要表達(dá)的掙扎、苦悶、迷惘、唏噓,字里行間一覽無余。

  “寫得怎么樣,快念一遍。”

  “別呀,直接唱出來!”

  稿紙頂端,兩個字的歌名《浮沉》下邊,好幾段歌詞映入眼簾。

  /每當(dāng)你又向我說起/

  /那些不得已的固執(zhí)/

  /濃霧彌漫時/

  /和長久之前的郁郁不得志/

  /慌張的人/

  /正編織好荒唐的說辭/

  /蒙上眼睛/

  /把所有來由念給大風(fēng)聽/

  ……

  付塵不唱下去了,唱不下去了,他抓著那頁歌詞,一字一句地看下去,不覺間眼角濕潤。什么也沒有說,他只是看了方以北一眼,重重地點頭。

  這些日子,姚文文開始更加精心地打扮自己,對隔壁班級的那個男生展開了猛烈的攻勢。從制造不經(jīng)意間的浪漫偶遇,到以各種理由要來了聯(lián)系方式,根據(jù)姚文文以往的經(jīng)驗,不出一個星期,他肯定就招架不住,心甘情愿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但和以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她付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情感,他癡迷于打籃球,姚文文就每天蹲在籃球場,送水吶喊鼓掌;而那個打球時總是昂頭望向天空的男生,卻從始至終,沒有多看過她一眼。

  這是讓姚文文失落難過的地方,也是她下定決心窮追不舍的原因,從小到大,沒有一個男生用這樣的態(tài)度對待過她,所以他越冷漠,姚文文反而越對他感興趣。

  那天下午,他打完球后,破天荒地走向姚文文,帶著笑意。

  “嗨,明天來看我比賽吧,要是我贏了的話,你請我吃飯?!?p>  沾著汗珠的發(fā)絲,喘著粗氣的胸口上下起伏,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汗味,他抬手指著姚文文笑了一下,似乎還眨了眨眼睛。

  猝不及防的心跳,一向大方的姚文文不知為何卻呆呆地愣在那里,點了半天頭,吐出那個好字時,他已經(jīng)甩著手走遠(yuǎn)了。

  等她反應(yīng)過來,想一想他說的那句話,操場上的姚文文興奮得抑制不住的大喊大叫。

  大喊大叫,姚文文擠在操場邊的人群中間,自從他上場以后,就一直揮舞著手,喊得聲嘶力竭。場上最引人注目的兩個球員,一個是班上的那個常衛(wèi)東,另外一個就是他了,八號球員向令川。

  看著向令川在球場上眼神專注,帶著球過關(guān)斬將,在常衛(wèi)東的配合下瀟灑進(jìn)球,操場邊的姚文文激動得又蹦又跳,尖叫著喊他的名字。

  “八號,向令川,八號,向令川……”

  原來,她說得那個人,叫做向令川啊。操場的另一邊,杜笛推了推眼鏡,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

  他是被方以北拉過來為常衛(wèi)東加油的,來到球場時比賽已經(jīng)開始了好幾分鐘,剛剛站住腳,環(huán)顧一圈,杜笛一眼就看到了對面人群中歡呼雀躍的姚文文。

  記憶之中,姚文文好像從來都不太關(guān)注籃球足球之類的體育運動,她認(rèn)為一群人追著一顆球滿頭大汗地跑,完全沒有什么實際意義,只會把自己搞得又臟又臭。第一次見她全神貫注地看比賽,緊張得臉都紅了,杜笛搖搖頭,恐怕她連打籃球是什么規(guī)則都不知道吧,還跟著瞎湊熱鬧,真想嘲笑她。

  可是,這也是第一次見她,用那樣熱烈的眼神看一個人,她一定特別喜歡他吧。杜笛自嘲一笑,比賽十分激烈,常衛(wèi)東他們隊高分勝出,擊敗大二代表隊,全場歡騰,杜笛卻一點兒心思也沒有。

  看著自信的向令川和常衛(wèi)東打完招呼,用礦泉水淋濕頭發(fā),轉(zhuǎn)身把外套甩到肩上,走向姚文文的方向,杜笛感受到了鉆心的疼。

  姚文文迎上前去,張了張口,除了祝賀應(yīng)該就是夸贊了,她接過向令川肩上的外套,遞完紙巾又送去了水,笑得像一個戀愛中的小女孩。

  她真的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了。

  這段距離,自己要任由它拉長,還是努力去縮短呢?

  走在他身旁,姚文文感受到了久違的心跳,落日的余暉鍍亮了那副身影,她甚至無法移開自己的眼睛,似乎向令川就是全世界的中心。

  走在前面的向令川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疑惑地問:“哎,你叫什么來著?”

  “姚文文,文靜的文!”沒等向令川開口,她又滿臉期待地接著說:“那現(xiàn)在,我們到哪兒去吃飯呀?”

  “吃飯?”

  “對啊,你不是說了,要是你比賽贏了,我就請你吃飯的。”

  “呃,對,想起來了,沒錯……”

  姚文文秀麗的卷發(fā)在風(fēng)中飄舞著,楚楚動人。她揚起臉,用熾熱的眼神看著向令川:“所以,我們?nèi)コ允裁茨???p>  翻看著手機向令川的咳了幾聲,抓抓頭發(fā),想了想說道:“可是,贏了比賽,我們球隊一般都要聚餐慶功的,今天恐怕是不行了。”

  “那,只能改天了嗎?”明顯低落的語氣,失落的神情。

  “這樣好了,晚上八點,你在學(xué)校左轉(zhuǎn)的路口等我,我聚完之后就趕過來?!?p>  姚文文抬起慢慢垂下的頭,再次露出的燦爛笑容中帶著嬌羞:“嗯嗯,我等你……你為什么,突然對我這么好???”

  “有嗎?”

  姚文文咬著下唇,低頭看向腳尖,不時用眼角偷瞟他,沒有繼續(xù)說話。

  街道兩邊的店鋪陸陸續(xù)續(xù)關(guān)了門,行人和車流越來越少,漸漸蘇醒又慢慢熄滅的燈火散射出金黃色的迷離光彩。一陣涼風(fēng)掠過,吹動了姚文文單薄的裙擺,她不停打望著前方,好像下一秒路的那頭就會出現(xiàn)那個身影。

  現(xiàn)在是晚上十點零七分,離約好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兩個小時,遲遲不見向令川身影,打電話發(fā)消息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

  等到現(xiàn)在,姚文文已經(jīng)不奢求和他一起吃飯了,她只是在擔(dān)心,一直聯(lián)系不上的向令川會不會出什么事了,他為什么還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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