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老永安街上,比以往更顯得熙熙攘攘。報童拿著報紙一路跑一路喊著今日的新聞頭條:“賣報啦賣報啦!上海高路火柴廠壓榨工人,工人進行大罷工啦!快看快看?。 ?p> 陸傳景叫了輛黃包車,一路拉著到郵局,他前天寫給威爾遜的越洋信還沒有寄出去。
威爾遜信中寫道,英國目前政治混亂,保守黨和自由工黨輪流執(zhí)政,爭執(zhí)不斷。英國的紡織工業(yè)經(jīng)過了“日不落帝國”時的輝煌,一直停滯不前,機器落后,生產(chǎn)落后,工人大罷工此起彼伏。他們家的紡織廠遇到了一些危機,他感到很郁悶。信中還說,他打算跟著遠洋隊出國,去各地看看,先去印度看看那里的棉花種植地,然后去德國和美國看他們的紡織工業(yè)是怎樣發(fā)展到如今的水平,說不定還要到中國開拓中國市場。
陸傳景讀著信的時候,感受到威爾遜那股向前沖的激情,他心中的一股冉冉向上的心火也在燃燒。
陸傳景在信中回道:聽說你要跟著遠洋隊出海,很是羨慕在海上漂流的生活。如果我能自主選擇離開,會立馬生出翅膀,和你一起投身海洋,去看看大海中的風浪有多高,看看海中的鯊魚有多兇猛,看看咔咔的機器怎樣不停地運轉(zhuǎn)。我覺得這樣的日子才是有血有肉的有意義的生活。我不想追求安逸,但總有很多需要背負的東西纏繞著,總也掙不脫。我期待著你來中國,以消磨我苦悶的時光。祝安好。
陸傳景帶著信,在穿過永安路的時候,正遇到有工人在鬧罷工。橫幅上寫著“還我血汗錢”、“上海工會主持公道”、“公理何在”等話語,工人們吶喊者,嘶吼著,還有學生夾雜在里面。警察正在維持著秩序,有記者躲避著混亂,正在抓緊時間拍照。陸傳景示意黃包車夫掉頭,他向來不喜歡這種紛亂的場景。
從另一條巷子穿過去到了郵局,陸傳景將信寄出后,又坐電車去了自家投資的春熙戲院看戲。
戲院里早已坐滿了人,臺上正在演著昆曲西廂記,崔鶯鶯演唱者是當紅昆曲花旦廖紅云,云水袖輕輕甩著,蓮花步穩(wěn)穩(wěn)當當,腰肢纖細,裊娜娉婷。再加上唱得婉轉(zhuǎn)動聽,如行云流水,聽的人如癡如醉,引觀眾一陣陣叫好。戲院的跑堂伙計認得陸家二少爺,看到陸傳景進來,立即引著到了樓上雅座,很快又上了一壺茶。
陸傳景叫住伙計:“我不需要茶,你給我上一壺酒,再拿幾盤下酒菜來。”
“好的二少爺,您稍等?!被镉嬫移ばδ樢魂嚕s緊去準備。
陸傳景向樓下看去,立馬看到馮家和陳家的幾個少爺,連同他們的狐朋狗友坐在前面,正“全神貫注”地聽戲。明是聽戲,實是色膽包天,覬覦廖紅云的美貌。只是他們礙于陸家的面子,從不敢隨便對廖紅云動手,只能每天來飽飽眼福。陸傳景雖然也是紈绔子弟,但對這種毫無品德的小人,從來都是嗤之以鼻。
正在這時,陸傳景看到一個穿著青色長衫,帶著黑色禮帽的人走進來,手上還領(lǐng)著一個皮箱。隱隱看到他嘴上留著胡子,帶著一副墨鏡,身材瘦瘦高高,雖低調(diào)但總引人視線。陸傳景手里轉(zhuǎn)著杯子,看著此人走向戲院后臺,被伙計攔住,不知他跟伙計說了什么,伙計就領(lǐng)他去了舞臺后面。
陸傳景正在納悶此人是什么人,又看到四個穿黑色西裝的人走進來,他們四個進了戲院就分向四面八方,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著什么。這四人表情嚴肅,像是特務殺手。在戲院走走停停,穿梭在人海中,時不時觀察一下聽戲之人。戲院里被他們的行為引起一陣騷動,人們都在觀望這幾個人,猜測是干什么的。
馮家和陳家的少爺們正聽得起勁,忽然看到有人正在盯著他們看,馮家少爺不耐煩地說:“看什么看?敢打擾小爺看戲,有你好受的!”陳家少爺轉(zhuǎn)頭看看馮少爺,再看看那幾個神秘人,并沒有說什么。只見被馮少爺罵的人跟同來的幾個人遞了一個眼色,意思好像要離開,幾個人迅速靠攏。就看到其中兩個人架著馮少爺走出了戲院。
馮少爺被突如其來的“綁架”嚇得亂嚷:“你們要干什么!你們是什么人!敢對我這樣,知道我爹是誰嗎!放開我放開我!”可那兩人絲毫不為所動,陳少爺看著被拖走的馮少爺,唏噓不已,卻未上前阻攔。
陸傳景看著,心里唾罵虛情假意,貪生怕死。
舞臺上戲仍在演著,正唱到紅娘領(lǐng)崔鶯鶯去見張生,戲院又恢復了平靜。夾雜在昆曲旋律中的,是從戲院外隱約傳來的慘叫聲,看來馮少爺是被人打了??蛇@叫聲完全被戲曲聲蓋過去,人們并不十分關(guān)心。
此時伙計正上來送酒和菜,陸傳景問:“剛剛?cè)ネ笤旱哪莻€提箱子的人是誰?”
伙計立馬回道:“回二少爺,他說是來我們戲院送戲子們服裝和胭脂水粉的,我就領(lǐng)他去見掌柜的,掌柜的認識他,立馬迎他進了后院。”
“你不認識他?”
“小的來戲院時間雖說有近半年了,可從未見過他。想來這戲院一應道具換的頻次低,他沒來過幾回的緣故吧?”
“你去,替我盯著他,有什么情況再來跟我說?!?p> “好的二少爺,”伙計說。
伙計下樓,還未走進后臺,就看到那位穿長衫的人從后面走出來,整理了一下禮帽和長衫袖子,將墨鏡正了正,提著箱子快速走出了戲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