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簡直一派胡言!何來圍捕之說?!那些源眾只不過是受你盅惑而已!”素桃源主情緒逐漸失控?!疤熘n蒼,其正色邪?其遠(yuǎn)而無所至極邪?天空清澈透藍(lán),也許那并不是它的真正顏色,而僅僅只是因?yàn)樗^高遠(yuǎn)。源主,源眾并未被愚惑,只是你自己迷失了而已?!?p> “我迷失了自己?我為何會迷失了自己?是你們,迷失的應(yīng)是你們!”
“桃花源人其實(shí)一直在幸福安寧之中,如何又需要你的鯤鵬之志來加以改造?此無需之愿,意義何在?”
“無需之愿?你說我這鯤鵬之志乃無需之愿?”
“只因它是無需之愿,才無人追隨于你。而你,為了這虛無飄緲并不存在的所謂鯤鵬宏志,失去了所有,你最終得到了什么?”
素桃源主就雙眼圓睜,目光于游離之中散漫了:“我,我得到了什么?你問我得到了什么?我不知道啊!你告訴我得到了什么?”
柳韻之說:“你得到了源眾的失望,得到了源眾的唾鄙與憎恨。”
素桃源主便將手中長劍擲于地面,輕聲說:“不對呀,這只是因?yàn)槲覜]有成功而已,若我成功,他們便會對我歌功頌德,頂禮膜拜的吧?”
柳韻之說:“你只是貪戀眾人對你的歌功頌德和頂禮膜拜而已!卻并不是為了源眾的福祉著想。你以為源眾看不明白?不然源眾也不會要將你誅滅了!”
“要將我誅滅?源眾怎么會這樣?我一心為他們,他們竟要將我誅滅?他們?nèi)绾文苓@樣待我?你說,怎能如此?”素桃源主就攤開雙手,一臉猜疑地左右張望。
“現(xiàn)在你感受如何?你孤身一人,再無他人認(rèn)同于你;即使你實(shí)現(xiàn)惡念又如何?何人會與你相隨?你的老友?義子?還是你的女兒?!”
“女兒?我的女兒去哪兒了?不、不,她還在,還在。她不會離我而去的。”素桃源主的腦中就混亂得如同被萬馬踩踏過的泥潭,梵嬈的臉龐不停在他眼前晃閃而過,他捂住頭面露痛苦之色:“嬈兒,我的嬈兒沒有了,她早就沒有了……”
“至此,你的千秋大業(yè),鯤鵬之志所為何來?”
“我的……我的千秋大業(yè),鯤鵬之志?所為……所為何來?所為何來?”素桃源主上前拉住白傍問道:“你告訴我,所為何來?你能否告知于我?”
白傍揮手將他推開了。
素桃源主就又面向柳韻之,說:“我是鯤鵬?。〔?、不,我不是鯤鵬,蜩鳩也好,我只要嬈兒……我是蜩鳩,我是鯤鵬……你說,我是什么,我到底是什么……”素桃源主一時便進(jìn)入了瘋癲狀態(tài),他開始在這谷底瘋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呵呵呵地癔笑。
柳韻之不禁驚訝了,他一直認(rèn)為素桃源主是那種冷酷無情之人,卻想不到梵嬈的死居然對他產(chǎn)生了如此大的打擊。昨日一戰(zhàn)大敗了素桃源主,想必他已身心俱傷,心中欲念已絕所以才會失心瘋癲。
“你說嬈兒她離我而去?一派胡言!她就在外面,我去找來你看,我去找來……”素桃源主停下來,指著谷頂喃喃著。他突然躬下身用力向上一躍,便趴到半腰的谷壁上,又在谷壁上奮力一蹬,接連幾下就在頂端谷口消失了。
柳韻之與白傍還未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回過神來,少頃,柳韻之不由感嘆道:“唉,想不到素桃源主他……想不到居然是如此結(jié)局。”
白傍便輕輕一笑,抬頭看看谷頂,說:“世事難料。我們還是先出去吧?!?p> 柳韻之被白傍抓著腰帶一起從谷中躍出,兩人在四處找尋了一番,素桃源主已是杳無蹤跡。
于是兩人決定放棄尋找,柳韻之對白傍深深一揖道:“承蒙恩人多次搭救,真是感激不盡。”
白傍卻說:“唉,公子也不必再稱我為恩人,其實(shí),公子才是我的恩人?!?p> 柳韻之于是驚詫:“我是你的恩人?這話從何說起?。俊?p> 白傍便微笑著拿眼盯向柳韻之,這一盯,使柳韻之從他眼中看到了許多的過往,這一盯,使柳韻之從他眼中讀到了一個莫言世界,深刻入魂。
波瀾不驚的洞庭湖風(fēng)景如畫,在此四水匯集的云夢之地,生長著無數(shù)豐荗水草,孕育了各色肥美水產(chǎn)。柳韻之的大船又開進(jìn)了洞庭湖,幾年以來,他的船游過了沅江的上下溪流與洞庭湖的角角落落,為的便是覓得晉人陶潛所言的桃源之地,可是幾年下來仍然一無所獲。自從洞庭湖發(fā)生翻船事故,柳韻之的父親為他更換了這艘大船,這艘大船是如此華麗宏偉氣勢不凡,因此每當(dāng)它進(jìn)入洞庭湖時,便引得無數(shù)人競相觀仰。除此之外,這艘令人艷羨的龐然大物,還深深吸引著另一個小物的心。
它是一只鳑鲏魚,自幼與母親生活在這洞庭湖中,在母親于偶然中覓得一種藍(lán)色水草與它分食后,它們便不知不覺地在這湖中活過了二十年。二十年里,鳑鲏見過了無數(shù)同類的生生死死,而它與母親卻仿佛遠(yuǎn)離了衰老和死亡,一年又一年,它們的體型不斷增長,它們感覺自己的力量也越來越強(qiáng)大,最后連它們自己都忘記了最初它們只不過是一條三寸之余的小小魚兒。
自從柳韻之的那艘巨船進(jìn)到洞庭湖來,鳑鲏就對這艘從未見過的船只無比迷戀,它無數(shù)次地幻想著自己就是那艘氣勢磅礴的大船,能夠在那風(fēng)光無限的湖面上乘風(fēng)破浪而行。于是記不清多少次它不顧母親的警告,浮到水面追隨了朝陽晚霞中那艘大船印留在水面的暗影抵近觀望,久久都不愿離去。
有一天,在它又如往常一樣隨船破浪而戲時,它忍不住將尾一擺就躍出了水面,它清晰地看見了大船上漆亮的桅桿,還有船沿劃過水面濺起的珍珠一般晶瑩水珠,它為之而迷醉了。它跟得更近,浮得更上,幾乎就是貼著船的影子與它合二為一,它感覺自己已成為了那艘大船的一部分。鳑鲏興奮極了,當(dāng)它準(zhǔn)備再一次一躍而起與大船相呼相應(yīng)翩然而舞時,突然感到脊背一陣巨痛,它的身體抽搐了一下,它迅速向水下沉去,可是它感覺身體已不受自己的控制,此時它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拉扯,它拼命掙扎卻無法擺脫。鳑鲏向母親呼救,母親迅速游到了它的身邊,卻也無能為力。鳑鲏的身體被牽拉著在水中向前而行,不一會兒那股力量竟拉扯著它脫離了水面,它懸到空中,最后被放落在了那艘它一心向往的大船甲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