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交談,陳子墨從古稀老人口中得知,這里是扶余國的南部邊境真番郡。渡過松江,再往西北行走五十里,就是令支國的北部邊境玄菟郡。
真番郡和玄菟郡,在歷史上本屬于古孤竹國樂浪郡地界。一千年前,商周易代,孤竹國遭受重創(chuàng),被打成一片廢墟。因為儒家主張“興滅國,繼絕世”,所以才沒有斷絕孤竹國的國祚。
為了監(jiān)視孤竹國,周天子在古孤竹國的廢墟上,又分別建立了兩個國家:南邊的燕國和北邊的令支國。
燕國和令支國將孤竹國夾在中間,形成圍困之勢,以防止孤竹余孽作亂。
樂浪郡也自然而然的被劃歸令支國。
五百年前,鬼方大舉入侵中土神州東北部。作為東北三國最北邊的令支國卻按兵不動,坐山觀虎。任由鬼方大軍,在東北地區(qū)橫行肆掠。
此舉惹怒了儒家和周天子,再加之乞乞仲象抗戰(zhàn)有功,在龍原一役,全殲鬼方主力大軍,一舉奠定了勝局。
那一戰(zhàn)后,儒家和周天子為獎賞乞乞仲象,分封他為渤海國主。為懲戒令支國,將其樂浪郡一分為二,一半劃歸了剛建國的渤海國。
這便是真番郡和玄菟郡的由來。
也正因為如此,渤海國和令支國成了死對頭,五百年來大小戰(zhàn)事從未間斷過。
十年前,大茂欽也正是憑借虛報令支國入侵的軍情,成功奪取了渤海國軍權(quán)。而后在張本睿和李淳良的支持謀劃下,在陳子墨今日登岸的松江渡口,大茂欽王袍加身,率軍回朝發(fā)動政變,成為渤海國一國之主。
由此可見,令支國和渤海國之間的仇怨有多深,對兩國朝政的影響有多大。
也正因如此,真番郡和玄菟郡很不太平。作為兩國之間的戰(zhàn)略緩沖地帶,除了經(jīng)常打仗外,那些個十惡不赦之徒,也經(jīng)常在此作惡。讓兩郡百姓苦不堪言,官府對此也不聞不問。
陳子墨不明白老人這句話的意思,老人隨之解釋道,說這些歹人在真番郡作惡之后,為躲避渤海國官府追殺,便逃到玄菟郡。在玄菟郡作惡之后,為躲避令支國官府追殺,又逃到真番郡。
兩國本就不和,也樂得這些歹人在對方國境之內(nèi)為非作歹,為害一方。某些大案,如果深入追尋,刨根問底,甚至能牽連出兩國官府。
譬如這桑沖和花姑娘,一個本是令支國的采花大盜,一個本是渤海國的淫娃蕩婦。這兩人每次作案,就得到了兩國官府的暗中授意。
在以往數(shù)十年間,在東北四國為非作歹,上萬良家婦女和青壯漢子,被二人折磨致死。
就因為渤海國和令支國之間的敵對關(guān)系,兩人在作案后,便逃到對方國家。一來二去,就互相勾搭上了。
因為有官府的支持,這二人的氣焰更加囂張,兩人狼狽為奸,兩郡百姓可謂恨之入骨,又敢怒不敢言。
古稀老人的老婆和一子一女,皆因此而命喪黃泉!
老人說,此次陳子墨能為民除害,斬殺桑沖和花姑娘,兩郡百姓一定能感念恩德,為他建生祠享受人間香火。
陳子墨對生祠并不陌生,在黑水鎮(zhèn),驅(qū)逐蛇妖后,黑水鎮(zhèn)百姓就為棋墩山蒼松真人和小墨人兒建了生祠,享受人間煙火。
關(guān)于香火的妙用,陳子墨從黑水鎮(zhèn)山神那里有所了解。而且謝石安排小墨人兒去黑河阻擋鬼方大軍渡河之前,也曾隨口提過一句,說是建了生祠,塑了金身,享受了人間香火,小墨人兒的福運不比自己差。
對于老人所說建生祠一事,陳子墨既沒反對,也沒同意。他只是點點頭,將話題一筆帶過。
兩人一猴,在火爐旁聊了很久,直到深夜,外面下起了鵝毛大雪,陳子墨擔(dān)心老人承受不住熬夜,才主動結(jié)束了這場談話。
目送老人回房睡覺后,陳子墨站起身,推門而出。
屋后面的小山丘,已經(jīng)被大雪覆蓋。在雪夜中,小山丘活像一顆白面饅頭,溫潤可愛。
山腳下的小河結(jié)了冰,在雪夜映照下,恰似一條白練,自山林間蜿蜒而來,蔓延向遠處的松江。
水車也已經(jīng)被寒冰凍住,如身姿卓越的蓋世英雄,矗立在風(fēng)雪之中。
陳子墨走出門,沿著屋后取水的小路,往小山丘走去。小猴子蹲在門框上,吱吱吱的叫個不停,似乎是害怕寒冷,不愿出門。
陳子墨揮了揮手,輕聲笑道:“既然不愿出來挨凍,就呆在屋里等我回來?!?p> 登上小山丘,密林早已落葉。積雪覆蓋在枝椏上,宛若一夜之間,開滿了千樹萬樹梨花。陳子墨站在山頂?shù)囊粔K石頭上,這里視野極好。
雖是深夜,但積雪反射的微光,將遠處的世界,照得曦微朦朧。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錯覺,好似一場只聞落雪的安詳夢境。
陳子墨眺望松江,發(fā)現(xiàn)遙遠的江面上,有燈火在風(fēng)中搖曳。星星點點,煞是好看。他覺得奇怪,夜這么深了,還下著大雪,江面上怎么還有人在走動?
陳子墨想不明白,也不好胡亂猜測。
他再次望向房舍,火爐還未熄滅,小猴子蹲在門框上,百無聊賴的抓耳撓腮。跳動的爐火,將它的身影拉得老長,鋪在屋后的積雪里。
倒像個張牙舞爪的妖魔。
隨著目光的移動,突然之間,陳子墨看到房舍前面的菜園中,升起了兩股黑色煙霧。兩股煙霧在風(fēng)雪中不斷扭曲,互相絞纏。不多時,便融合在一起,在空中匯聚成團。
那團黑色煙霧,不斷變換形狀。豬馬牛羊,雞鴨貓狗,不一而足。最后,變成了一個妖嬈女子。
寒風(fēng)一吹,那妖嬈女子一陣猛烈顫抖,又變成了一個佝僂老人。
陳子墨看著遠處的驚變,臉上的神情飛速變化,他不知道那團奇怪的煙霧到底是什么。
大雪不住,寒風(fēng)肆掠。
那幻化成形的佝僂老人,在風(fēng)雪中猛烈顫抖幾下,又變幻了形狀。
陳子墨這次看得真切,是個人形,而且生得相當(dāng)怪異。
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
幻化成半男半女之后,那團黑色煙霧便開始凝聚,形態(tài)趨于穩(wěn)定。最后,變成一個赤身裸體,非男非女的怪物。
只見那怪物自空中落下,在雪地里不斷翻滾,不多時,就沾滿了一身積雪。
陳子墨定睛看去,那怪物沾滿積雪后,變成了一個年方二十的青年。這青年以積雪為肌膚筋骨,通體雪白。一雙眼睛精光閃閃,在雪夜里給人一種惡寒之感。
陳子墨心神一動,腦海中突然升起一個大膽的猜想。
那怪物,莫非是桑沖和花姑娘死后的靈魂,糾纏融合所致?
陳子墨不由得心神大震,被自己這個猜想嚇了一跳。他運起一口氣,沉聲喊道:“走一個!”
一把飛劍自心湖飛掠而出,朝菜園中那個通體雪白的怪物疾射而去。
噗地一聲,飛劍洞穿怪物的頭顱,在其額頭上留下一個食指大小的劍孔。
飛劍一擊命中,便倒飛回陳子墨心湖,不斷顫抖輕鳴。
陳子墨內(nèi)視心湖,發(fā)現(xiàn)飛劍上繚繞著絲絲縷縷的黑色氣體,氣若游絲就是如此。
那怪物被被飛劍洞穿頭顱后,發(fā)出一聲凄厲長嘯。只見它化作一股濃煙,朝房舍猛撲而去。
顯然是聞到了房中的生人氣味。
“殺了它!”陳子墨朝小猴子喊道。
小猴子聞言,隨手將短木棍丟了出去。短木棍帶著呼呼風(fēng)聲,自房梁上破頂而出,砸在濃煙之上。
一道刺眼的金光閃過,只聽得一聲凄厲慘叫,濃煙被短木棍打散。
被打散的濃煙飛快飄蕩至菜園,落在地上再次幻化成人形,眼神中露出深深的懼意。
小猴子破門而出,又是一棒砸在幻化成人的怪物頭上,將它打得四分五裂。四散的碎塊吱吱吱的氣化,氣化后的濃煙沒敢匯聚在一起,而是分散成數(shù)十股,朝菜園外面的山林逃去。
小猴子飛快出擊,短木棍一次次被他御空而去,一次次將逃竄的煙霧擊散再擊散。
與此同時,陳子墨也駕馭四把飛劍,來回往復(fù)的在逃散的煙霧中進進出出,將其不斷重創(chuàng)。
凄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自不同的煙霧中傳來。
一人一猴打散十?dāng)?shù)股煙霧,還有二十來股煙霧成功逃進了山林,消失在雪夜之中。
陳子墨跑下小山,來到房舍前面的菜園,看到那一地蔬菜,已經(jīng)枯萎腐爛,化作了一地爛泥。
陳子墨摸了摸下巴,驚疑不定的繞著埋葬桑沖和花姑娘的地方不斷走動。這塊菜地,散發(fā)出濃濃的腐爛臭氣。
陳子墨回到房中,正好碰到聞聲起床的古稀老人。老人顯然被外面的凄厲慘叫嚇得不輕,他顫顫巍巍的抓住陳子墨的胳膊,顫抖道:“后生,剛才外面是什么聲音?”
陳子墨故作痛心疾首,臉上寫滿不甘,惋惜笑道:“老人家,是野獸闖進來偷吃蔬菜了,剛好被我撞見。我本想打死它送給你囤肉過冬,不曾想那畜生機敏過人,被它逃跑了!”
老人顯然聽信了陳子墨的話,他長出一口氣,笑道:“不礙事不礙事,我還囤了不少糧食,就是過幾個冬天都綽綽有余?!?p> 陳子墨配合的點點頭,對老人的勤勞,更是充滿了敬意。
“老人家,外面下大雪了,天氣冷,你還是回房睡覺吧,當(dāng)心著涼?!标愖幽f道。
古稀老人回到房中,陳子墨才扛著鋤頭出門。來到菜園,他三下五除二,將埋葬桑沖和花姑娘的覆土掀開,露出了地底下的真實光景。
陳子墨看到地下的情形,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剛剛埋下去還不到一天的兩具尸體,已經(jīng)化作了兩具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