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翔看到那位龍叔,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秦志龍。
他與秦志龍是至交,自然知道他家中情況。其父早年是大齊的侍衛(wèi),在齊亡時陣亡。因此,秦志龍后來是由他母親帶大的,也是隨其母姓。這位龍叔和秦志龍相貌頗為相似,多半應(yīng)該就是秦志龍的父親。作為大齊的侍衛(wèi),沒有殉國,也沒有回去照顧自家妻兒,那么只有可能是為了效忠大齊皇室的最后一絲血脈。
高萬徹點了點頭,感慨道:“沒想到是在這兒露了馬腳。不過,程龍為我大齊貢獻良多,你若有機會,還是多多照拂他的后人吧。”
“自是應(yīng)當(dāng)。殿下提點之恩情,臣沒齒難忘?!标愊枵f道。
高萬徹說:“話都到這份上了,對你不妨也直說。你爹此番前來,本來就是要見我的,可誰曾想到大汗竟然忽然來到。如果被大汗知道,說不得瓜田李下,平添嫌疑。而且你們?nèi)羰遣恢来蠛股矸?,言語之間如有冒犯,觸怒了大汗,也是麻煩事。太原陳氏幾次來信,要我確保你爹的安全,我這才讓程龍冒險,提醒你們。所幸你爹靈機應(yīng)變,反應(yīng)迅速。這事兒終究是沒有露出大破綻?!?p> “殿下臥薪嘗膽,沉穩(wěn)有方,臣?xì)J佩不已?!标愊璧皖^說道。
高萬徹挑了挑眉毛,說道:“等等,你也許誤解了什么。臥薪嘗膽?有我這樣錦衣玉食,嬌妻美眷地臥薪嘗膽嗎?我與大汗,翁婿一體,并無差別。你若是想要竭誠效忠于我,那么自然也應(yīng)該為大汗效力?!?p> 陳翔環(huán)視一周,四下無人,低聲說道:“可我看大汗,不過視殿下作為用來收攏河北人心的傀儡。復(fù)興大齊,只依仗大汗,不過是空談?!?p> “陳翔,我知道你,太原陳氏的信,你父親的信,都說了不少你的事情。年輕一輩中,你是少見的敢擔(dān)當(dāng),能做事的英才。但是你要明白,為人做事,首先要記住的,是知止。知道自己要做到哪一步?!备呷f徹娓娓道來。
“復(fù)興大齊,怎么樣才叫復(fù)興大齊?光復(fù)太原,設(shè)立宗廟?收復(fù)河北,割據(jù)山河?統(tǒng)一天下,混一宇內(nèi)?往大了說,復(fù)興大齊,沒完沒了,可往小了說,我做一個傀儡皇帝,恢復(fù)我大齊的宗廟,開枝散葉人丁興旺,怎么就不是復(fù)興大齊了?”
陳翔抬起頭,細(xì)細(xì)地打量著高萬徹。而高萬徹也是一臉坦然。
“那祖先生,那黃公公,那龍叔,能甘心大齊淪為異族的傀儡嗎?”陳翔反問道。
“首先是活著,然后才有其他。我的妻子剛剛生下一名女嬰,若是之后我有兒子,那么他繼承了大汗的血脈,他若是想成為肅慎和大齊的共主,我會為他而爭。若是我命中無子,倒也無妨,從大汗的后人中過繼一個,繼承我大齊的宗廟也就行了。關(guān)鍵在于,先立起大齊的社稷,才能論及其他,而這第一步,我自認(rèn)為才具不足,唯有依靠大汗,既然要依靠別人,那就老老實實的,何必要多此一舉地添亂呢?我要做的,不過是多行善舉,為子孫積德罷了?!备呷f徹笑道。
陳翔退了兩步,有些不敢相信?!暗钕抡娴氖恰哪钔ㄟ_?!?p> “我倒也沒這么心念通達,至少,偽周覆我社稷,殺我親族的仇,我是一定要報的。至于其他的,說實在的,我本來也不過是閑散的王族,那種說一不二天下無雙的實權(quán),對我來說,倒也沒那么有誘惑力?!?p> 說話的時候,高萬徹的神情很放松,很自然。陳翔無法判斷,眼前的這位大齊的皇族,他的內(nèi)心是否如他所說那樣恬淡自守,與世無爭。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無論是出于性情還是出于理智,這位高萬徹都會表現(xiàn)得無比恭順和坦誠,眼下,不可能離間他和忽而都的關(guān)系。
陳翔說:“我明白了,殿下放心,我一定小心謹(jǐn)慎,不讓殿下難做。那我回去做事了?!?p> 高萬徹點點頭,說道:“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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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日后,當(dāng)陳翔再次見到帖耳寶的時候,帖耳寶已經(jīng)笑不出來了。
“陳公子,你怎么又來馬市了?!碧鷮毧嘈χf。
“缺人手啊,只能我過來了。你怎么,又想逃稅?”陳翔笑問道。
“哪里哪里,有你陳公子慧眼如炬,我不過買兩匹好馬,倒也犯不著不給您這個面子啊。不過這些天您可卻是的確辛苦了,來來回回各處翻查賬目什么的。當(dāng)時在仙客居到底發(fā)生什么了,怎么我出去一趟你們父子倆都不見了,再見面你就成肅慎官方的人了?”貼耳寶不解地問道。
“我就一句話:這兒的城主賞識我,請我?guī)蛶兔?。別的你別問,問了也不答?!标愊枰贿叿橹R販子的賬目和前后記錄,細(xì)細(xì)核對,一邊說道。
“那陳公子,有空嗎?要不咱倆去喝一杯?”貼耳寶殷勤地說。
“查完之后吧?!标愊桦S口說道,然后繼續(xù)向前走去。前方熙熙攘攘,馬販子的叫賣聲洪亮清脆。
“來來來,看一看呦,上好的松河馬,三十兩銀子一匹,瞧瞧這嚼口,平整有力。瞧瞧這蹄子,油光水滑。這都是咱拓跋部上好的松河馬,開市最后幾天便宜賣了啊。”
三十兩銀子一匹馬確實不算貴,如果這馬真的如同馬販子所說是好馬的話。因為一般來說,中原市場上,草原上的好馬通常也是三十多兩銀子一匹。不過,問題不在這兒,陳翔在來之前看過記錄,并沒有查到這里會有一批拓跋部的馬兒要販賣。要知道,戰(zhàn)馬在肅慎也算得上是管制物品,雖然可以販賣,但是事先都需要登記備查。
陳翔帶著佐吏一同擠了進去,喚來了這批馬販子的首領(lǐng),一個三十多歲絡(luò)腮胡子的大漢。盤問之下,那大漢憊懶地說:“這批馬是頭人讓我們拓跋部自己賣的,這樣就不用交稅了?!?p> “不是這回事,哪怕你自己賣馬,只要在撫遠城中,也是要交稅的?!标愊栌?xùn)斥道。
“憑什么啊,咱們自家部落養(yǎng)出來的好馬,賣就賣了,憑什么要給你們錢。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還要交稅。要錢,你找咱頭人要去,我這兒是下了死命令,該拿的錢,一文不能少?!蹦菨h子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直接耍橫了。
陳翔也不和他過多計較,直接對著眾多買主說道:“撫遠城內(nèi)集合四方商旅貨物,收取商稅。額度不高,十分之一。諸位若是花三十兩銀子買馬,需要另繳納三兩銀子的商稅。否則,撫遠城將不保證財貨的安全?!?p> “你……”那漢子氣急。陳翔這么一加稅,這匹馬就沒有價格上的優(yōu)勢了。他有心鬧騰一番,但是知道忽而都大汗一直很關(guān)心撫遠城的事情,一旦鬧大了,丟臉的是頭人。他無奈,只能吩咐族人們,調(diào)低售價,招徠顧客。
陳翔掃視了這批馬販子一圈。雙目對視時,馬販子中一位中年人,神色猛然慌張,大吼道:“是你,是你!”
陳翔當(dāng)下毫不猶豫,連忙向那人方向擠過去,同時從袖中掏出一把鋼針?biāo)α诉^去,口中大喊:“抓住他?!?p> 那伙馬販子有些慌亂,不知所措。而陳翔身邊的佐吏都是高萬徹特意挑選出來維持城中秩序的,手上也有些功夫,當(dāng)下制住了這些馬販。那位逃跑的中年漢子,腿部中了鋼針,腳步蹣跚,眼見是逃不走了,索性掏出了隨身的短刀,對著陳翔大聲喊道:“為主子報仇!”一刀就劈了過來。
眼見那人下盤不穩(wěn),心浮氣躁,陳翔并不慌張,側(cè)身閃過刀光,抬肘一擊,砸中那人的下巴。右手一抄,按住那人持刀的手。肩膀一撞,將那人撞得踉蹌了幾步。最后伸腳一拌,將那人摔落在地,牢牢制住。
那人失了兵刃,雙手被反剪,整個人被抵在了地上,口中猶且叫罵不止。
“你這個惡魔,混蛋,豬玀,你殺了小主人,老主人也不會放過你的,長生天也不會放過你的!”
“是嗎?”陳翔淡然一笑,撿起短刀,劃破了他的脖子。
“克溫——”那馬畈的首領(lǐng)大叫道。
殷紅的鮮血從他的喉管里流出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但是卻說不出聲,只能用仇恨的眼光狠狠瞪著陳翔,最終,那目光也漸漸暗淡下來。
市場上,商人們嘩然,四散奔走。陳翔帶來的佐吏們連忙維持秩序,倒是放松了對馬販們的控制。那馬販頭子沖到陳翔身邊,看到死去的族人,伸手就要去摸腰間的短刀。
“敢拔刀,你就死!”陳翔目光如冰,冷冷地瞪著那馬販頭子。
“你憑什么殺人!”
“我殺人,自有道理,何須向你解釋!”
馬販頭子楞了一下,稍稍冷靜了一些,叫道:“就算你是收稅的,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隨便殺人啊!”
陳翔面沉如水,看著死去的人,冷冷地說道:“這人,是南朝的奸細(xì)!”
平凡之狐貍
有點卡文。欠的好像越來越多了,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