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桃白天所見過的那些肅穆住宅高樓其中的一棟的樓頂上,一個穿黑色風衣的銀發(fā)白裔人兩腿搭在樓頂圍墻外,坐著看手里的一疊紙。
夜里起了風。于是他用不著動手,秋風幫他將紙一頁一頁地翻開。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起來并非什么正規(guī)途徑取得的資料,而是縮印的。但即便縮印在A4紙上,也足有十二張之多。
他花五分鐘的時間在黑暗中看完這些東西,輕輕出了口氣。
在他腳下是仿若燦爛光海一般的北山市。很多人睡去,很多人仍未安歇。徹夜光明的城市看不到盡頭,一直延伸至目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外。
“從前倫敦也是這樣子的?!彼麌@息著說,“可現(xiàn)在只剩下一片廢墟了?!?p> 在他身后還有一個人。但不像他這樣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夜色里——那人站得離墻遠遠,穿黑衣戴黑色棒球帽,還有一副黑色墨鏡,像是某個不愿意被人瞧見的明星。他顯得不耐煩——尤其在聽到白裔人感慨倫敦從前的繁華的時候。
可似乎又不得不敷衍他:“都是妖魔做的好事唄。李清焰也是妖魔——怎么樣?想好怎么對付他沒有?”
“沒有?!卑滓崛颂孤实卣f,“他的資料你看過沒有?要不要也看看?”
這個提議似乎叫人心動。將自己隱藏起來的人猶豫一會兒,可到底沒伸手去接。
“我不看這東西。我看了性質(zhì)就不一樣。我現(xiàn)在只是偶爾弄到這玩意兒,不小心遺失了而已。”若楊桃聽見他的聲音會覺得熟悉,挺好聽。在檢查站聽過。
這是周公子的聲音。
“那我說給你聽聽,我們好再議議價?!?p> “議價!?”周立煌壓低聲音叫起來,“一百萬!還議價?你不是說你們這行殺死一個四級修士也才一百萬的么???”
白裔人笑起來,抖抖手里這疊紙:“看起來你的確需要聽一聽?!?p> “李清焰……嗯,十七歲之前你都清楚了。這里大部分是他十七歲之后的事情。”
“他不是被你那個進修班踢出去的。只是讓別人這么以為而已。實際上離開進修班之后他被特情局送去了北西伯利亞的訓練營。特情局的人注意到他——這上面的意思是說——是因為他身體里的靈魂力量極強?!?p> “妖魔的靈魂力量都比人強,但這一位強得過分。這該可以解釋為什么在進修班的時候他成績平平,幾乎用不了術(shù)法。因為你們學習的那些方法是給普通人用的。而他是一塊更難以淬煉的礦石,得需要更特殊的辦法?!?p> “但問題是在北西伯利亞的訓練營待了三年,也還沒什么進展。各種辦法都試過,統(tǒng)統(tǒng)無效?!卑滓崛巳粲兴嫉南肓讼耄斑@該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他的靈魂力量強得不可思議——即使訓練營里那種魔鬼式訓練體系的強度也遠遠不夠。另一種可能是,他的確是個廢物。”
“但你既然找到了我來取他的性命,意味著該是前一種可能性。不然你自己就可以動手了?!?p> 周立煌冷哼一聲:“為他搭上我自己?他不配。”
白裔人淡淡“嗯”了一聲,繼續(xù)說:“特情局的人也傾向于前一種可能。這種情況從前不是沒有過先例——無靈者和過分強大的祖魂結(jié)合,以至于靈魂被極度壓縮。這需要更高級修行法來對這種人的潛力進行開發(fā)?!?p> “但你清楚更高級的修行法——你們六宗五派的核心法門——都是這個國家的極度機密。特情局的人認為在沒有完全掌握他這個人之前,不適合進行這一步。所以把他從北西伯利亞發(fā)回北山?!?p> “這么說他是個棄子了。”
“不。資料上說他仍處于觀察期。這個觀察期至少持續(xù)十年——如果十年之后這份報告還有效、認為他是可以信任的妖族,他可能真會得到六宗五派的核心法門?!?p> “所以說啊,周公子。”白裔人從墻頭跳下來,把資料收進衣兜里,“你找到我來提前扼殺他是很明智的。但另一方面殺死他就意味著惹了大麻煩,在今后至少十年的時間里,我要和特情局的人周旋。”
“你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也該清楚我惹上的是什么級別的麻煩。但我可以保證這些麻煩不牽連到你——只要酬金再翻五倍。”
周立煌這一次沒嫌貴。但他又猶豫好一會兒才說:“如果這么麻煩……你怎么保證事成之后不會……”
白裔人微笑起來:“據(jù)你對我說的——今天下午四點鐘的時候你見到這個人,然后起了沖突。叫你打定主意叫他死。又過了三個小時你找到我,告訴我你的這個想法。”
“從事情發(fā)生到我們接觸,周公子,只是三個小時。這意味著你在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我們。因為什么?是因為我們還曾為你這種身份的人提供過類似的服務。每一次都圓滿、高效、令人滿意。且我們從不牽扯到雇主,嚴守職業(yè)道德。如果不是早有耳聞,你不會做出輕率決定?!?p> “五百萬。依你的家勢而言僅僅是個小數(shù)字。但可以換來一生安穩(wěn)。要我說,這很值?!?p> “我……”周立煌說,“調(diào)動資金需要些時間……”
“你有足夠的時間。殺死他需要周密策劃,至少需要一個月。事成付款,我們不擔心你這種人賴賬。”
周立煌又猶豫一會兒,咬牙:“好。但事情辦好之前不要再和我有接觸。這種面談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白裔人極有風度地微笑:“好的。”
周公子再不說話。往四下里看了看——但明顯沒什么可看的——一低頭快走幾步,鉆進樓梯間。
白裔人就轉(zhuǎn)了身,從墻邊往下看。
從這里可以看得到“北山市清江區(qū)紅陽街道辦”的院子。兩層小樓的燈熄滅了,一整片街區(qū)都沒什么光亮。在那里居住的多是些老人,這叫那片街區(qū)在這個時間仿佛成了這座光城里的孤島,黑暗又沉靜。
“沖動的年輕人?!彼匝宰哉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