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亭一愣。隨即意識到他所說的那種感覺的確出現(xiàn)了——似有千百只螞蟻鉆入他的皮膚之下、一路往他的骨頭里噬咬……痛入骨髓！
血毒。這該是血毒。這東西比較罕見，因而一時間竟忽視了。
某些妖類，譬如蛇蝎之屬，化人形之后的神通通常是“血毒”。血液中有劇毒，比未開靈智時更加猛烈霸道。這是由于體內(nèi)靈力的作用，叫毒性發(fā)生生物學(xué)與神秘學(xué)層面的變化。其中一些因素可以現(xiàn)代科學(xué)技術(shù)解釋，另一些則與許多修行事一樣、在目前算是“或?qū)倭硪惶左w系”的。
只是李清焰的真身該是燕……他哪來的血毒??？
然而已容不得他細想。面頰上的刺骨之痛已開始隨靈力向周身轉(zhuǎn)移。他由此知道那妖魔所言非虛——他運起靈力想要將毒迫出，但這毒極其詭異，如附骨之疽一般難除。
排云掌力因這接連變故而漸退，李清焰又避出幾步遠，伸手從地上扯下一片鐵板，卷成個筒、圍在自己腰間。陷坑之內(nèi)的狂暴靈力一旦消退，他體表的創(chuàng)傷就開始復(fù)原。只幾次呼吸的功夫，便有一層新的肌膚生出……仿佛從未遭受重創(chuàng)。
于是周云亭意識到，的確該收手了。
并非因為他要對這妖魔講什么君子風度——從古至今斬妖除魔乃修士天職，對待這些邪魔外道，本不需要講什么江湖道義，只管大家一起上便是。
而是因為再拖上一段時間，事情會變得不可收拾。
他親自出手使用排云掌這樣的神功，本該一招斃敵，贏得漂亮。然而事情并未依著他所料的方向發(fā)展，竟被妖魔碰到了。這時候再使用神通禁制或者可將其格殺，但那邊有個女人壞事。
他自己下場已算紆尊降貴，再追擊下去便會被認為是“不依不饒”。以他的身份做這樣的事，恐怕要與他那兒子一樣，淪為笑柄。
還是因為……體內(nèi)的“血毒”已隨靈力流轉(zhuǎn)，走到了會陰處。他現(xiàn)在只覺得那里奇癢難耐，很有伸手進去狠狠地撓一撓的沖動。
情勢至此……周云亭猛地收手。陷坑之內(nèi)的靈力立時消散，之外那層巨大禁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往裴元修那里瞥了一眼，瞧見那個叫黃華婧的女人仍在盯著這邊。
便厲喝：“下三濫的手段。你敢用毒！”
聲音不大，卻能叫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李清焰笑起來：“我是妖魔么。自然無所不用其極——周校長如果因為這一掌沒能斃了我，盡可以再試一次?！?p> 周云亭背起手，在原地略踱了兩步：“哼，我說過一擊，就是一擊。豈會同你這種人出爾反爾。”
他又走了兩步：“今次且饒你性命。但日后你如果為非作歹被我瞧見……嗯……”
他忍不住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因為某個羞于啟齒的部位實在太癢，而那癢又開始轉(zhuǎn)成痛。即便他這樣鐵打的身軀也快熬不住了。他咬了牙：“……絕不饒你！”
“周立煌，跟我走！”
而后他從陷坑中掠起，縱至坑邊撈了周公子就往茫茫夜色中疾奔，甚至沒同裴元修說上半句話。
他走得如此干凈利索，叫陷坑之外的人面面相覷。黃華婧愣了一會兒才把話筒湊到嘴邊：“觀……”
但裴元修伸手把話筒按下，輕舒一口氣：“好了。黃小姐，你的忙也算幫完了?！?p> 黃華婧略猶豫一會兒：“好吧?！?p> 又去看李清焰：“但就這樣結(jié)束了？裴公子，你之前擔心他會死，可我看他似乎并不很吃力——說說看，你這位朋友身上還有什么猛料，也許對我有用?！?p> 李清焰這時候在往他們這里走。赤裸上身，腰間圍一塊鋼板。裴元修微微皺起眉看他：“說實話，我也不清楚。我這位朋友……身上的秘密太多?！?p> 他一揮手，遠處兩個特情局的行動隊員持槍迎上去，將李清焰截下。只說了兩句話，他乖乖伸出手，被戴上手銬、押至車中。
“我去和他談?wù)??！迸嵩拚f，“你剪好的片子先送我，我送給老林看。得他點頭你才能播——不然惹出來的麻煩不是你能想象的?！?p> ……
……
李清焰在廂車里坐了兩分鐘，裴元修拉開車門跳上來、又關(guān)上。隨手丟給他一件大衣、一件襯衫、一條長褲，瞪起眼睛看他：“我需要一個解釋——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瘋了。”
李清焰雙手略一用力，將手銬掙開。又把腰間的鋼板撕下來，開始穿衣服。
“不然還能怎么辦？之前嚴肅生不信我，不用這種法子他還會懷疑我。”
裴元修側(cè)身轉(zhuǎn)臉：“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你用得著這么玩兒命嗎？挑釁周云亭和他斗，只為了叫嚴肅生覺得我們、他，是真要殺你然后為自己洗清嫌疑？清焰這只是一個案子，是你的工作——你要把命也搭上？”
“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才能跑去促進會做臥底，你這次從那兒脫身，我們再等些日子再找人潛進去?？墒悄悻F(xiàn)在——”
李清焰穿好了衣服，坐到他面前：“我們不能談得太久。嚴肅生會起疑心。我想要繼續(xù)待在促進會不僅僅是因為工作，還因為我自己。楊桃的事和促進會正在的進行的計劃有關(guān)聯(lián)——你知道這些年我一直想要找到我忘記的東西，我覺得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很大。你是我的朋友，我想你能理解。”
裴元修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嘆氣：“因為我是你的朋友，才不想看你有事……算了。一會兒我們就上路。原計劃不變——走到清江大橋的時候，我會想法子叫你和嚴肅生脫身。陳部長我得留下，不然沒法兒交差?！?p> 李清焰笑著拍一下他的肩膀：“謝了?！?p> 但裴元修沒笑：“還有一件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依我對周云亭的了解……他不會善罷甘休。他這個人江湖氣重，出手也很快?！?p> “他剛才走了，但我猜在明早之前，就會叫別人來找你。今天晚上，你閑不下來了?！?p> “再有，黃華婧對你很感興趣。但我建議你別和那個女人有太多接觸——她是個麻煩。不是因為周云亭今晚忽然跑來我也不會找她。一會兒我把她趕走，她如果找你，別理?！?p> 李清焰笑笑：“好?！?p> 裴元修又看看他，似乎想問個什么問題。但最終只低嘆口氣：“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