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烆陌與忘憂草的事情啊,這也是樁陳年舊事,也是在五百年前,宣塵,將離兩人剛認識烆陌不久,妖族便傳了條震驚八荒的丑聞出來。說是妖族妖帝的一個妃子,名叫忘憂,是九冥司下的一株忘憂草所幻化的,因為生的極美,便被妖帝充了后宮。卻不知怎的,烆陌懵懵懂懂迷迷茫茫的愛上了她,且愛的死去活來的。
后來有一日,忘憂娘娘惹得妖帝不快,妖帝便下令要將她處死,烆陌將她救了出來,連夜趕來了崇吾山。
那時將離正巧應下了亶爰山輕羽仙君的戰(zhàn)書,在崇吾山下五百里處搭了個臺子就要比試,當然,身為將離的親師叔,宣塵自然是要來的??蛇€未開始,就被烆陌背著忘憂風風火火的攪了局。
宣塵看忘憂是九冥司的妖,便讓烆陌帶其去九冥司治傷。
再后來,烆陌不知道對著妖帝說了什么,竟讓妖帝放過了忘憂,烆陌以為自己終歸是機會來了,便同九冥司的小鬼們給了忘憂一場聲勢浩大的晚宴。
宣塵與將離也有幸造訪了。
只記得那晚月色皎皎,九冥司旁的樹林格外幽靜。烆陌雙目含情的向忘憂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可忘憂卻轉身就走,決絕的離開了。烆陌覺得一定是自己表明心意的方法不夠坦誠,之后又用了些方法,但忘憂仍然是決絕離開,再之后直接是見著了烆陌便離開。
這事讓烆陌如何也想不通究竟忘憂是對自己有怎樣大的成見,怎么見著他就跑呢?他太想知道原因了,便一直追著忘憂,想知道這其中到底是個什么原由。兩人一追一逃,堪堪荒廢了五百年的光陰。
如今忘憂到了這安城。本來烆陌是尋到了忘憂的身影,正要追上去,卻不料撞上了卿瀟,借著這個空檔忘憂便又離開了。
宣塵面帶不忍的看著烆陌,安撫道:“你說你是何必呢?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不是?!闭f著,抬手要去拍拍烆陌的肩膀。
烆陌鞠了一把辛酸淚,“這個叫什么郡主的姑娘昨日也是這樣安撫我的,可我愛的就是一株草啊。”
宣塵要去拍他肩膀的手僵住,“忘憂草也是會開花的,在凡間那叫黃花菜?!?p> 烆陌斜了他一眼。
宣塵幽幽道:“我看著你與忘憂也是有緣無分,你追了她五百年,哪怕是塊石頭你也給她捂熱了,但是呢?”
烆陌嘆了口氣,望月憂愁道:“我昨日也是這樣同這什么郡主說的?!?p> “人家喚作卿瀟?!?p> 卿瀟徹夜無眠,堪堪在第二日飄起小雪之時,她將書抄寫圓滿了。
卿瀟一時像極了被捉住放在魚塘里的錦鯉回歸江河,身心輕松。只不過是兩日兩夜不曾睡覺,此刻頭稍微有點疼。
立馬喚來丫頭將抄好的書送去了林氏那里,特地叫那丫鬟將自己兩夜未眠的事情貼油加醋的向林氏說上一遭。而后強撐著睡意吃了一碗梅菜粥,便受不住一頭栽進了被窩里。
卿瀟覺得自己這番作為實在偉大,因而特地在夢中好好的夸了自己一番,一夸便夸到了未時。她睡眼朦朧頗為艱難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喚了幾個丫頭來替她梳妝,又吩咐一人去廚房做點東西給她拿來。
丫頭很是聰慧,曉得卿瀟不愛吃太油膩的東西,便叫廚房總管劉叔做了一碗牛肉面端來。牛肉是鹵牛肉,大火入味小火收汁,面是上好的拉面。
這一頓,卿瀟吃的尤其歡喜。
她本想著找卿安遲一同去姻緣廟找小宣道長,但想到卿安遲之前的種種,她跨進卿安遲院里的左腳,被她強制著收了回來,決定獨自前往姻緣廟。
今日的宣塵,還是叫廟里道士聽他撫琴,另外還有一位心思尤其不細膩,情懷尤其不高雅,除去長相,作風尤其煞風景的,蜃族皇子夢烆陌是也。
此時夢皇子正趴在其中一名道士肩上呼呼大睡,名副其實的呼呼大睡,身旁的道士皆被他弄得沒個心思聽琴,表情比昨夜想睡不得睡時的表情要難看太多了。
卿瀟正巧是在宣塵一曲撫完之時,飛身進了姻緣廟的,她一展輕功輕飄飄的落在了宣塵面前,滿臉喜慶的喚宣塵一句:“小宣。”
小宣強做鎮(zhèn)靜,問:“你前幾日不是叫的小宣道長的么?”
卿瀟望著他樂:“這不是說明咱們關系好么?”
小宣抽了抽嘴角,上下打量了今日一身利落紫衣的卿瀟,又看向卿瀟身后坐了一堆的小道士們,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忙吧!”
道士們陸陸續(xù)續(xù)離開了,沒了小道士肩膀依靠的烆陌,直直栽到了地上,栽出了一臉雪。
他猛的驚醒,大罵道:“哪個雜碎,不要命了么?”
卿瀟驚訝的看著他,驚呼出聲:“你怎么在這?”
烆陌抬手揉去眼前的雪,這才看到一身紫衣的卿瀟郡主。道:“你怎么來了?不是在……呸呸呸?!彼铝藘煽谘┧鰜?,接著道:“你不是在抄書么?”
卿瀟笑道:“這不是抄完了嘛?!?p> 烆陌起身來,費力的拍拍自己身上沾上的白雪,他的玄衣已然是濕了一大半。他笑道:“你寫字倒是寫的快,那可是三遍??!”
“你怎么曉得?”
烆陌走向她,“安遲君同我說的。”
卿瀟沒再理他,轉頭看向宣塵問道:“你們怎么會認識?”
宣塵抬頭看她,如實道:“我們認識多年了,沒想到能在安城遇見,你此刻來這干嘛?”
卿瀟聞言,正準備回答,卻被烆陌搶了先,只聽烆陌嗤笑道:“得了吧,在這等人家那么久,人家來了又問別人來這干嘛,嘖嘖嘖,小宣啊。”
宣塵暗中施法封住了烆陌的嘴,順便一扇將他扇出了姻緣廟,又順便將姻緣廟下了個仙障,把烆陌堵在了廟門口。
卿瀟大驚:“你把他怎么了?”
宣塵則一臉淡然:“他太聒噪,叫他安靜會兒罷了?!?p> 卿瀟將自己所見到的梳理了一番,覺得宣塵作為一個能算到遠在邊關的鎮(zhèn)國將軍被救的事情,大約是個半仙,既然是個半仙會個法術也沒什么的。想到這里,遂安心坐在了宣塵面前的木椅上。
她笑臉盈盈的望著宣塵,“聽說,你在等我?”
她分明見著宣塵擦拭琴弦的手頓了一頓,便聽見頭頂宣塵的聲音傳來:“你若是信烆陌的話,那你比較適合同傻子相提并論?!?p> 卿瀟撇了撇嘴角,自覺沒趣,卻忍不住要問:“那你沒事坐我家樓頂作甚?”
宣塵擦拭琴弦的手再次頓了頓,記起了這些年他與將離時不時的來安平王府屋頂,坐著看風景,順便看看卿瀟的場景。但如今他不得不裝作冷靜道:“你家風景獨好。”
卿瀟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好吧好吧,多謝你夸贊我家風景好了!
這天日落,卿瀟借著鎮(zhèn)國將軍一事,硬要請宣塵去王大娘那里吃了幾個梅菜扣肉餅,當然,烆陌也是要跟著去的,卻不想宣塵又一扇子將他扇進姻緣廟,又做了個仙障。仙障內烆陌眼睛一翻,氣暈了過去。
片刻后,卿瀟兩人來到燒餅處。
王大娘只道是卿瀟在她這里買了那么多年的梅菜扣肉餅,只帶她大哥二哥與馮水瀾馮姑娘來過,如今卻有個瞧著很是面生的公子跟著一起來。王大娘一面做餅一面打量了宣塵好多眼,一時間做餅的速度便慢了下來。
卿瀟也覺得今日王大娘做餅做的格外慢,生怕宣塵會等的無聊,便開口與他說話。
“小宣你是哪里人???”
宣塵怔了一怔,想起來當年最喜歡的就是與將離去揚州游玩,便道:“揚州人氏?!?p> 卿瀟又問:“見你道風卓然,師承何處啊?”
宣塵一想,不好說他是羲梵帝神的弟子,也不好隨便說一個所謂的師父出來,便反問道:“你問這干嘛?”
“這不是怕你無聊么?同你說說話。”
宣塵忽的從桌下那了一壇酒出來,不慢不急道:“這酒叫做梅花錯,是壇好酒。以前不知聽誰說過,梅菜扣肉餅要配佳酒才叫美味。”
卿瀟驚恐到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面咳著,一面向著桌下看去,見那里并無塌陷,實在是實打實的地。那壇酒是從哪兒來的?莫不是施法隔空取物?
不想小宣道長術法如此高深,失敬失敬!
她瞎想的空檔,宣塵已經倒好了酒端到了她面前,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回神,看見自己面前擺放著滿滿的一碗酒,酒壇穩(wěn)穩(wěn)的擺在宣塵旁邊。
宣塵笑道:“我以為你不會被我嚇到的?!?p> 卿瀟無奈的搖了搖頭:“那是你以為?!闭f著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剎那間,梅花清香自唇齒間暈開來,酒性不烈,略帶甘甜。
卿瀟自覺從小與卿安遲喝遍安城眾多名酒,卻從來沒有一種是像這梅花錯一樣好的酒。她又喝了一口。
此時,正瞥過宣塵最后一眼的王大娘終于是把梅菜扣肉餅送上來了,見他們兩個正在喝酒,又給他們拿了一碟泡蘿卜。
卿瀟正抓起一塊泡蘿卜要放入嘴里,只聽宣塵輕聲道:“明日皇帝會頒兩道圣旨,一是將你大哥耀武將軍卿言隱與鎮(zhèn)國大將軍自邊疆召回,二是為馮水瀾與你二哥賜婚。圣旨此時已然擬好?!?p> 卿瀟咬蘿卜的動作一頓,在心里好生的過了一遍宣塵的話,便是兩個意思,一是她大哥要回來了,二是水瀾姐姐要嫁給她二哥了。
如此一來,這是大好事??!
她還是有些不相信,狐疑道:“你這說的,可是真的?”
宣塵悠然的夾起一塊泡蘿卜,點頭道:“是不是真的明日不就曉得了么?”
卿瀟聞言,心里由震驚轉為驚喜,由驚喜化為欣喜,由欣喜又變?yōu)榧?,她站起身來,激動的抓住宣塵夾著蘿卜的手,激動道:“倘若這是真的,豈不是兩件大喜事?!?p> 宣塵夾起的蘿卜被她晃了下去,他笑著搖了搖頭。
究竟是不是兩件大喜事,沒到最后,誰也不能輕易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