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報寄出的六小時前,伯爾尼城內(nèi)。
時至三月,春季向來溫和的伯爾尼城下起了雨。
有人撐著一把油紙傘走在伯爾尼城的街道上,傘沿壓的很低,將那人整個臉龐都籠罩在其中。如果透過細細的雨幕仔細看的話,可以隱隱看出這人應該是一名身材妙曼的女性。
當她走進已經(jīng)收了早攤的集市中,忙碌完早上工作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的男人們都有些狐疑的看向她。
女性沒有在集市口處久留,她匆匆的離開,很快的消失在了雨幕中,只留給后面偷窺她的男人們一個值得回味的背影。
女性似乎對道路曲折的集市非常熟悉一般,腳步?jīng)]有絲毫的猶豫,徑直走向了集市里的一家老舊的旅館。
旅店大門推開的聲音驚醒了正在門口接待處打瞌睡的老板。
老板還沒來得及問出那句自己已經(jīng)爛熟于心的‘歡迎光臨,請問是幾個人住幾間房?。俊?,女性似乎就準備熟門熟路的往旅店樓上走去。
老板尋思了一下,自己這地方生意就這樣,零星的住客里面好像沒誰帶這么漂亮的內(nèi)人來住,難道有人是找的那啥。
想到這,老板緊張了起來,自己這雖然生意經(jīng)營慘淡,但再怎么說都是個正經(jīng)旅店。
于是老板伸手攔下那名氣場很足的女性,開口準備進行例行的詢問。
“我是來找人的?!迸运坪醪碌嚼习逡獑柺裁矗崆罢f道,將老板的整個的部署噎在了口中。
兩度被打斷的老板有些不悅的說道:“你要找誰?幾號房。”
女性將油紙傘的雨水仔細的抖干凈,隨后抬起了頭正視面前老板。
她有著一雙紫水晶般通透的瞳孔,直直的看向老板的眼睛。這突如其然的對視讓老板一下子嚇了一跳,女性的瞳孔中仿佛滲透出某種凜然的氣息。
幾乎很短的一瞬間,但對于老板來說卻仿佛度過了整個午休那般漫長。
接著女性眨了眨眼,抬腳繼續(xù)向前走去,在發(fā)愣的老板留下了一句:“206號房間?!?p> 等老板緩過神來,女性已經(jīng)走出了幾步遠,老板急忙的問道:“等、等一下。我們這邊是要登記訪客名字的?!?p> 聽到老板詢問的她沒有停下腳步,梳妝的極整齊的白色長發(fā)在頸部微微晃了晃,隨后她輕輕開口將自己的名字留在了旅館中。
“凱瑟琳·赫達?!?p> “凱瑟琳·赫達,凱瑟琳·赫達,”老板重復了幾遍這個有些奇怪的女性的名字,準備在本子上記下。但老板突然意識到,她居然是要去找206房間那個老人。
“真是個怪人,”老板搖了搖頭,沒有想到每天都待在房間里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尋常老人居然會和這樣氣度不凡的女性有所關(guān)聯(lián)。
同時老板暗暗警惕了一下二樓,準備萬一發(fā)生點啥事,自己就趕快帶著老婆開溜去外面找龍虎幫的幫眾。
總歸沒人有這么大膽子在龍虎幫的地盤上鬧事,老板如是想。
凱瑟琳站在206房間門前,輕輕吐了口氣。
深呼吸
反復
如是者三
唯有如此凱瑟琳才能讓自己緊張的神經(jīng)稍微放松一點。
作為首相秘書幫忙處理很多機密事務的她,是城中少數(shù)幾個知曉真正的首相其實是另有其人的。
但直到今天她才被秘密告知真正城主的住所,并且被要求來接收啟示錄上最新破譯的信息。
凱瑟琳在門口敲了敲門,等了一會但沒有回應。
她又敲了幾下,并且這次確保里面的人能夠聽見,然后她非常耐心的站在門外,只是手間輕微的顫抖出賣了她此時的心緒。
又過了一段時間,門里傳來了木板挪動的聲音,接著里面的人問道:“是小凱瑟琳嗎?”
隔著木門里面?zhèn)鱽淼穆曇粲行╇y以分辨性別,但是明顯可以感受到門那頭應該是一個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
凱瑟琳的心情有些激動,仿佛回到了自己幾年前第一次進入軍團大樓任職時的青澀。
“是,是的。我是凱瑟琳?!彼穆曇粲行o法抑制的緊張情緒。
“是嗎,老早就聽說丘爾基有個辦事得力的助手,想不到居然派過來了?!遍T內(nèi)的人呵呵的笑了起來,笑了一會接著說道,“今天我們還不是見面的時候,你去把深海扶?;剡@個位置傳給前線吧,小戴維會解決問題的?!?p> “什么地方?”凱瑟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的問道。
“深海扶?;??!遍T內(nèi)的人肯定的說道。
“好、好的?!眲P瑟琳點了點頭,隨后她意識到門內(nèi)的人也看不到自己的肢體動作,但是自己肯定是非常的僵硬。
凱瑟琳又在門外等了一會,門內(nèi)沒有再傳來聲音,接著她提起傘轉(zhuǎn)身輕輕的離開。
按理說,天天在軍團大樓里和各路軍官打交道的凱瑟琳,應該沒有什么大人物沒有見過了。
但是門內(nèi)的那個人不一樣,曾經(jīng)好奇的偷偷察看過門內(nèi)人的履歷的凱瑟琳很清楚門內(nèi)那人的地位。
這里的地位并不是指通常意義上的權(quán)勢,而是有著更加深刻的意義。
他幫助人類收集了艦娘之石,教會了人類建造艦娘的奧秘,并且用自己的余生來破譯啟示錄中的內(nèi)容。
伯爾尼城最終能夠擁有全部的艦娘之石,也是因為門內(nèi)那人的存在。如果沒有啟示錄的指引的話,誰也不知道戰(zhàn)爭會是如何的走向。
如果說艦娘是廣大民眾所熟知的救世主的存在的話。門內(nèi)那位,沒有名諱流傳,不被史書所記載的人則是人類真正意義上的引路人。
凱瑟琳腳步輕快的撐著油紙傘走在曲折的集市道路上,一邊想著這些,一邊感到有些心潮澎湃。
......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門內(nèi)的老人依然沒有抬頭,將全部精神投入了面前花紋繁復的書中。
過了一段時間以后,老人終于抬起頭,打擾他的不是伯爾尼城每個點例行響徹全城的鐘聲,而是門下老板和他妻子的吵架聲。
夫婦兩人的吵架可以說是例行公事了,只是今天的吵架內(nèi)容似乎較平常的雞毛蒜皮有所不同,要更具體一些。
“剛剛來的那個女人是什么身份?凱瑟琳?凱瑟琳是誰?!”
“我哪知道她是誰啊,她就直接跑過來丟下名字說要找206房間的人。”老板的聲音似乎有些委屈。
老板妻子尖銳的聲音似乎要貫穿整個旅館:“不知道?不知道你還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別人看,我在房里觀察你有段時間了。別人都上樓了,你還一直看著樓上,是不是魂都被那女人勾去了?!?p> “不是,我剛剛那是在觀察情況。萬一那女人有什么軍官身份過來檢查呢?!?p> “觀察情況?別人走的時候你都觀察到別人胸口上去了。還軍官,你怎么不說她是首相秘書呢。”
“咳咳,”老板有些理虧的咳了一聲,小聲提醒道,“孩子還在里面睡覺呢?!?p> 這示軟的話給了女人更大的發(fā)揮余地,話語慢慢就變成了自己怎么就這么不長眼跟了你成天守在這么個破旅館里,很快就發(fā)展到了一哭二鬧三上吊,老板幾般勸慰終于將妻子的埋怨止住。
老人非常仔細的傾聽著樓下的對話,待到兩人的爭吵告一段落以后,老人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他站起身,然后從窗外看向樓下。雨慢慢的變小了,集市中有人開始準備將雨布掀開,待到雨停后重新進行買賣。
老人這輩子都很低調(diào),年老后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等待,而等到的東西屈指可數(shù),三月和伯爾尼鐘樓的鐘聲算是其中永不失約的幾個。
他耐心的等待著雨停下,黃昏將至的集市開始重新變得熙攘了起來,人們紛紛的走出自己的家中。
慢慢的出現(xiàn)了叫賣,還價,咒罵,的聲音,這些聲音濃縮在一起,就是生活。
而二樓的老人一直非常的專注的看著集市的一切,沒有轉(zhuǎn)開視線。
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林。
想來那些恨不得挖地三尺將他找出來,然后奪走啟示錄的各國刺客們,從來沒有想象過他會作為一個尋常老人會混跡在市井之間吧。
當然對于老人來講,只要他還在城里,那么他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樣的。
因為這是他的城。
從老人尚稚嫩時就入主了伯爾尼城,他這一輩子幾乎都在城內(nèi),他熟悉城內(nèi)的每一塊土地,甚至知道城門的那一塊地兒的磚有些松動。
只是,老人轉(zhuǎn)頭看向啟示錄,稍微有些遺憾的想到,自己恐怕是等不到啟示錄完整破譯的那天了。
老人擦亮了旁邊的燭火,慢慢的,將自己的全部的精神投入到了啟示錄之中,等待某個鐘聲的響起。
四個小時以后,一份非常的機密的電報通過軍團大樓直接發(fā)送了艾森豪威爾的鎮(zhèn)守府中。
元帥看著信件的內(nèi)容,沒有多作猶豫,稍微轉(zhuǎn)述了一下,就傳送給了遙遠海面上龍皓月的船上。
當艾森豪威爾熟練的打完電報,然后準備接著投入到剩下的工作中時,一直站在他身邊守候的秘書艦長門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長官,這個任務的成敗實在是太關(guān)鍵了。我們?yōu)槭裁匆讶蝿战唤o屢戰(zhàn)屢敗的龍皓月,而不是別的提督?比如蕾梅黛絲將軍?!?p> 艾森豪威爾閉上了眼睛,想了一會說道:“蕾梅黛絲太顯眼了,這次任務需要相當程度的保密,她貿(mào)然離開等于把位置全部暴露了,我們冒不起這個風險?!?p> “可是...”長門似乎還想說什么。
艾森豪威爾揮了揮手,示意她不用再提了。
屢戰(zhàn)屢敗的龍皓月讓很多鎮(zhèn)守府都頗有微詞,因此長門看到他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龍皓月才會顯得有些急迫。
但他的信心并不僅僅是出于對龍皓月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在前幾天,他罕見的收到了來自研究院的電報,老師電報里說他會有所安排。
不管在什么時刻,作為大徒弟的艾森豪威爾都對老師的安排有著絕對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