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悠然見佳人
“劉胖子，你是找死?！庇陂L青跨前一步。圍觀的世家子弟似乎許久未曾見過如此熱鬧景象，慫恿起哄之聲絡(luò)繹不絕。
梅無涯見場面失控，趕緊上前攔阻道：“兩位賢弟何苦口舌之爭，也不看看賢王和德王兩位王爺在，再這么鬧下去，大家都沒光彩。”
蕭震也一拉于長青的衣袖，在他耳邊悄聲道：“表兄，你忘了大舅父讓我們參加此會的目的，多拉攏那些世家子弟。目前暫且息怒，這劉經(jīng)乃是大學(xué)士劉正堪的嫡孫，劉正堪在朝中頗具影響力，先忍忍再說?！?p> 一場紛鬧終于平息下去，蕭逸見到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世家子弟暗自搖頭，他們憑借先輩創(chuàng)業(yè)的余蔭，終日游手好閑，不思進取，國家的命運難道都要交到這些人手中？
慕容婉偷覷站在蕭震背后的俞青凡，這么大的吵鬧聲對他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目光始終只在蕭震身上。慕容婉聳了聳小巧的鼻子，眼睛也轉(zhuǎn)向蕭逸。
能坐在木臺上之人，除了兩位王爺，其余皆是公侯之后。而臺下不夠身份的人，只能三五成群站著。梅無涯本來也不夠身份，但他是狀元出身，又是談亭會的主持者，所以臺上還留著一張?zhí)茨疽?。梅無涯剛要坐下，臺下忽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敢問梅翰林，臺上怎么沒有探花老翁的座位？”
梅無涯一怔，一個精神矍鑠的七旬老者越眾而出，炯炯目光掃視著臺上眾人一眼，最后落在梅無涯身上。此老者乃叫莫千里，是前次殿試中的探花。莫千里從十來歲應(yīng)童子試開始，執(zhí)著于科考六十載，好不容易有了殿試的資格。開考前有人建議他拜在朝中四大臣任一人門下，哪知莫千里性格固執(zhí)，不屑一顧，反曾言道凡有真才實學(xué)者，豈能做攀龍附鳳之輩。蕭天閱花名冊時，憐莫千里以高齡仍孜孜不倦，特意點了他一個探花，作為勉勵后進的一個表率。
得了探花后，莫千里洋洋自得，自詡為探花老翁。可他不懂鉆營，又不識人情世故，朝中沒有背景，偏他老氣橫秋地得罪了不少人。放官時連翰林院都沒進入，只得了一個京兆府典獄文吏的小官。
莫千里在談亭會眾人中年齡最大，可梅無涯恍然記得，并不曾用請柬邀約，他這是不請自來，也不明白他沒有請柬是如何進入園中的。
梅無涯為人圓滑，老于世故，微笑道：“原來是莫老先生，莫老先生德高望重，況且尊老之風(fēng)由皇上倡導(dǎo)。我這里還有一張椅子，莫老先生不要嫌棄?！?p> 眾人以為莫千里至少應(yīng)該謙遜一番，他竟大模大樣登上木臺，旁若無人地坐上梅無涯的檀木椅。蕭逸見狀朝劉經(jīng)看了一眼，劉經(jīng)神秘地眨眨眼。蕭逸明白此老能進談亭會，多半是劉經(jīng)帶入的。有這么一位不識禮節(jié)之人出現(xiàn)，大概談亭會有一番熱鬧可瞧。
果不其然，于長青鄙夷地冷笑一聲：“倚老賣老，這位子能坐的安穩(wěn)嗎？”
莫千里瞪大了眼睛，“黃口豎子，也堪與老翁平起平坐！”
“你罵誰？哼，你也不瞧瞧在座的都是錦衣玉服，國家棟梁，你這布衫布褲，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小老頭，坐在這俊彥畢集的木臺上，也不覺老臉無光，心生慚愧！”于長青挖苦道。
“誰在放屁，簡直臭不可聞！”劉經(jīng)突然捂住口鼻，作干嘔狀。
“劉胖子，你什么意思？”于長青漲紅了臉。
“誰搭話誰就是在放屁。哎呀，當(dāng)著這么多俊彥之面，也不知檢點，你不覺有辱斯文，心生愧疚！”劉經(jīng)反唇相譏。
“你……”劉經(jīng)口齒伶俐，于長青爭辯不過。
正鬧的不可開交之際，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錚錚之聲頓時令人心曠神怡，陡生悠然向往之意。眾人循著琴聲用目光尋覓，木臺后面有一個小花園，花園深處露著一角亭臺，隱約有一個粉紅的身影。
蕭逸站起身，向梅無涯詢問道：“此乃高山流水，是何人所奏？不如請出來一見?！?p> 梅無涯回答道：“是小女若霜，也是跟著她兄長進京。想是百無聊奈，隨手亂彈，倒叫殿下見笑?！?p> “令嬡清音，人間哪得幾回聞。本王粗通音律，聞此音有知己之感，極欲求見佳人玉面，望翰林成全?！笔捯菰俅握\意邀請。
梅無涯猶豫了片刻，“既然殿下不嫌小女粗鄙，謹尊殿下之命?！闭f著親自走向花園深處的亭臺。
琴聲戛然而止，眾人望去梅無涯身后跟著一個身穿粉紅色紗裙的少女，手中抱著一具瑤琴，低垂螓首，裊裊娜娜而來。即至近處，眾人只覺眼前一亮，蕭逸更是萬分震驚。少女柳葉眉，瑤鼻瓊口，隱現(xiàn)的玉腕處印著一朵梅花，竟與他所畫的美人一模一樣。
少女的花容月貌，引來了一片贊嘆聲，連蕭震也心頭狂跳，本想站起身欲識佳人，但只能無可奈何地坐著不動。于貞貞已替他內(nèi)選了一個王妃，是鎮(zhèn)守西疆的威武將軍關(guān)慕豪之女關(guān)曉嵐，所謂將門虎女。于貞貞選擇與關(guān)慕豪聯(lián)姻是有著深刻含義的，于家勢力雖大，但手中沒有掌握兵權(quán)，在這點上與慕容英抗衡中難免處于下風(fēng)。關(guān)慕豪是前朝舊將，手中掌握著十萬精兵，并不受慕容英節(jié)制，是個能和慕容英分庭抗禮的名將。關(guān)慕豪為人相當(dāng)傳統(tǒng)，忠于蕭天，要將他拉攏過來十分不易。好不容易于太籌劃了聯(lián)姻之舉，關(guān)慕豪仍在考慮中，所以出不得半點差錯。于太也曾警告過他，在沒有娶關(guān)曉嵐進門之前，不許他沾花惹草，否則傳入關(guān)慕豪耳中，一切將會前功盡棄。
梅無涯領(lǐng)著少女走到蕭逸面前，“快來拜見德王殿下?！?p> 少女襝衽一禮，低著頭道：“小女子梅若霜拜見德王殿下?！?p> 梅若霜，好個富有詩情畫意的名字。蕭逸含笑點頭，也施一禮道：“梅小姐一闕高山流水，果然琴藝高超，不知小姐學(xué)藝多久了？”
梅若霜抬起頭，嫣然一笑，“若霜從小拜在玄機先生門下，算來有十二載，只是若霜生性愚笨，未得師父十之一二，讓殿下見笑了?！?p> 蕭逸眼睛一亮，“小姐所說可是九音先生王玄機？”
梅若霜輕輕點了點頭，蕭逸立刻浮現(xiàn)出一種悠然神往之感。王玄機是神州有名的琴師，常周游各地，蕭逸小時候在北疆曾聽過王玄機撫琴之技。那次王玄機受慕容英之邀，在一次宴會上彈了一闕十面埋伏，那意境真有如千軍萬馬奔馳而來，殺伐之聲不絕于耳，宛若身臨其境。當(dāng)時慕容英曾大加贊賞，譽為琴音下自有百萬甲兵。
“原來小姐是名師高徒?！笔捯葑⒁曋啡羲г趹阎械默幥?，“不知小姐能否將瑤琴借來觀賞一番？”
梅若霜毫不猶豫地將琴遞過，蕭逸小心翼翼地捧著，像個一流的鑒賞家，仔細觀察著手中瑤琴的做工紋理。這確實是一具做工精美名貴的琴，但不是一具好琴，能奏出美妙音質(zhì)的琴必須經(jīng)過名家的撫弄。蕭逸像想起什么似的，心領(lǐng)神會地一笑。
談亭會草草結(jié)束，然而蕭逸卻感到不虛此行，他見到了梅若霜?；氐酵醺?，蕭逸直奔書房，在櫥架上胡亂翻找起來。慕容婉見狀皺著眉頭問道：“你又在找什么東西？”
“表姐，焦尾琴。”蕭逸怕慕容婉不明白，解釋道，“就是當(dāng)年王玄機在北疆所奏十面埋伏的那具焦尾琴，當(dāng)時奏完他把琴送給了舅父，舅父又轉(zhuǎn)送給了我，應(yīng)該放在哪里才對?！?p> “見人家琴彈奏的好，又打算臨時抱佛腳?！蹦饺萃癯了家粫?，從櫥架底下拖出一個長長的木匣子，“這不是，你亂丟東西的毛病什么時候才能改?！?p> 蕭逸急忙打開木匣子，焦尾琴上已布滿了灰塵，不管不顧地提起衣袖擦拭。“所謂寶劍贈俠士，紅粉送佳人，好琴也要遇知己。這琴呆在我這只懂欣賞不會彈奏的俗人手里，恐埋沒了它的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