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由官府組織舉辦的六藝大會在南丘舉行,天還沒亮,前往南丘的大道兩邊便聚滿了小攤販,吃的用的玩的穿的,應(yīng)有盡有。
將軍府的徐師傅也起早占了個攤位,小丫鬟冬華扯著嗓子幫著叫賣:
“賣豆腐,剛出鍋的油炸豆腐---嫩豆腐,老豆腐,酸豆腐,臭豆腐,渣豆腐—五種口味隨便選---圓的扁的方的長的不規(guī)則的隨便挑---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剛出鍋的油炸豆腐---”
徐師傅摸了摸被汗打濕的光頭,道:
“小白菜啊,你這吆喝的詞兒跟誰學(xué)的?”
“大小姐教的啊---怎么了?”
“難怪這般古怪!我跟你講啊,不用太復(fù)雜,就四個字“油炸豆腐”就行了,整那么多花樣,把人都給吆喝暈了——”
“好吧——”
冬華心中有些不高興,她就覺得挺好的呀,大小姐教的吆喝詞兒多新鮮豐富啊,哪像徐師傅說的那樣,簡單直接又干癟!
——
兩天前,冬華在院子里清掃落葉,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小白菜,你這是怎么了?誰欺負(fù)你了?】
徐師傅路過,隨口問了聲。
冬華搖了搖頭,道:
【沒人欺負(fù)我——我就是覺得自己沒用——】
【怎么沒用了?掃地、做飯、洗衣,你不是挺能干的嗎?】
這些話可算不上安慰,因?yàn)槎A覺得只要有手有腳有心,都能干好。她之所以郁悶,主要是因?yàn)槟辆糯ㄒ⒓恿嚧髸?。聽老嬤嬤說,大將軍的風(fēng)寒還沒斷根,可能會影響發(fā)揮。
——
【都是我不好,要是那天晚上我走路看著點(diǎn),也不會潑將軍一身水——害得將軍染了風(fēng)寒——】
冬華自責(zé)得都要哭了,她哪里知道,牧九川撞上她之前就濕透了。這天殺的牧九川,自己沒臉見人跳河里也就算了,還要欺騙冬華,害得冬華以為他會感染風(fēng)寒都是她害的。
【小白菜,你跟我說實(shí)話,你真想幫忙?】
徐師傅老眼發(fā)光,心想自己近日研究出的花式油炸豆腐沒人肯試吃,倒不如拉上冬華出去擺攤。六藝大會人來人往,冬華長得可人,只要她開口吆喝,肯定能招來不少人,正好家里的母老虎管得嚴(yán),正好乘機(jī)賺筆私房錢。
——
【擺攤賣豆腐,能幫什么忙???】
【你傻啊。咱們在調(diào)料里摻點(diǎn)有助于——咳咳——消化的東西——然后賣給那種看起來有實(shí)力的讀書人——】
這下冬華聽出來了,是要給人家下藥啊!
【不行不行!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
說不準(zhǔn)還會連累大將軍!
【放心吧!我能掌握,保證查不出來。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大將軍因?yàn)轱L(fēng)寒而戰(zhàn)敗嗎?】
不行!怎么能讓這種事發(fā)生呢!天真的冬華動搖了!
【那就——那就少放一點(diǎn)點(diǎn)——就一點(diǎn)點(diǎn)——】
——
一天后,冬華在院子里學(xué)吆喝。青燕子看見了,覺得她的吆喝詞特別沒勁兒,便替她量身打造了一段。
【大小姐,奴婢有個疑問——要是前邊來了一撥人,怎么分辨出哪個有學(xué)問呢?】
【簡單點(diǎn),你就看他手里有沒有扇子——】
多數(shù)讀書人,都會弄把扇子裝腔作勢!
——
日頭冉冉升起,不少斯文人往南丘這邊趕。
冬華抬眼眺望,不禁暗暗驚嘆,這天下讀書人可真多!真是辛苦了疾病纏身的大將軍!
密密麻麻,道上全塞滿了。有的坐馬車,有的騎馬,有的走路來。坐馬車的嘲笑騎馬的,騎馬的嘲笑走路的,走路的則看不起路邊擺攤的,大多如此。
一輛富貴的馬車停在豆腐攤前,公子哥用折扇掀開車簾,色瞇瞇地盯著冬華打量了許久,說道:
“小娘子,給本公子來塊,最鮮最嫩的豆腐---”
——
“好嘞---”
冬華甜甜應(yīng)道,而后立馬扭頭和徐師傅說起見不得人的悄悄話:
“這家伙手里有扇子,有學(xué)問——”
“人家可是盛京城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就知道你沒見識——他要是出席六藝大會,咱將軍肯定沒戲——”
徐師傅直接鏟了四五塊還沒炸過的豆腐,隨便放了點(diǎn)調(diào)料,遞給冬華,小聲說道:
“你盯著那公子,盯著他當(dāng)場吃完,記得收錢---”
——
那家伙叫姬鳴,乃是宰相姬如的侄子,商賈四大家姬家本家的少爺。據(jù)說當(dāng)年為給他取個名字,一大家子人冥思苦想了一整夜,最后受啟發(fā)于公雞打鳴,取一鳴驚人、勤奮自律之意!
“徐師傅,你這豆腐還沒炸熟呢——要兩面金黃才行——這也太明顯了——萬一他不吃就麻煩了——趕緊給他過過油吧——”
“放心,他心里熱乎著呢——”
徐師傅話里有話,他早看出來了。這位大才子要不是對冬華有意,才不會停下來光顧路邊攤呢!也正是因?yàn)椴粷M這大色狼,徐師傅才會冒著破壞聲譽(yù)的風(fēng)險,出售半熟油炸豆腐!
“他要是不吃,你就夸他俊——”
“哈?”
這是為何?
天真的冬華難以理解。但她知道,自己必須這么做。為了幫大將軍奪冠,拼了!
——
“小娘子,你這豆腐有點(diǎn)涼啊——好像沒熟啊——”
什么意思,不想吃?想退貨?冬華為難地回頭用眼神向徐師傅求助,徐師傅則用夸張的嘴型提醒她:
夸他!
“公子,你——你長得真俊——”
金裝公子一聽,一股熱流遍布全身,感覺整個人瞬間酥了,暗暗感慨道:
【誒!都怨我長得太俊,害這姑娘分心,錯把冷豆腐賣與我——都是我的過錯啊——】
“無妨,半熟豆腐也挺好——本公子收下了——”
公子哥兒最后還多給了十塊銅板作為小費(fèi)。
結(jié)果便是這位公子哥到了會場,不停地跑小樹林,以至于完美地缺席了各項(xiàng)比試,最后虛脫了,被下人抬回了府。
——
前方來了個戴鬼面的公子,身形頎長,一襲灰衣,很是與眾不同。神秘、孤冷,讓人不由得想要探索,可因?yàn)槟枪晌kU的氣質(zhì),卻又讓人不敢多看,生怕惹了不必要的麻煩。
他雖然沒有拿扇子,但冬華知道他也是有學(xué)問的人。因?yàn)槎A曾陪著青燕子去過聽書閣,知道此人便是聽書閣的主人聽書閣主,終日與書打交道,學(xué)問深著呢!
“閣主閣主,您可還記得我?我是鬼先生的丫鬟冬華——您今早有吃早飯嗎?要不要來兩塊豆腐---”
聽書閣主倒也挺給面子,果斷地出錢買了幾塊。冬華親眼看著他咽了下去,這才松了口氣。
——
“徐師傅,快看,是大將軍---”
牧九川騎馬而來,大胡子迎風(fēng)飛舞,身后的披風(fēng)被冷風(fēng)吹得嗤啦嗤啦響,威風(fēng)極了。
徐師傅連忙將冬華拽到身邊來,背過身去。
“你個傻丫頭,你這不是變相地告訴別人我們是將軍府的人么?不要暴露身份!要裝作不認(rèn)識,連招呼也不要打,明白嗎?”
“哦——我知道了——”
牧九川見兩人鬼鬼祟祟,心想府上的小丫鬟和光頭徐師傅怎么跑這里來了?將軍府最近收支還算可以,沒少發(fā)月錢??!
算了,不管了,就當(dāng)沒看見吧。要是讓別人知道,這兩人是將軍府的家奴,肯定免不了一番猜測,就假裝不認(rèn)識吧。
——
接下來冬華和徐師傅又做了幾單買賣。
青燕子和梅長雪盛裝而來,與她們同行的,還有其它出生嬌貴的小姐們。雖然六藝大會不分男女,但這些小姐們拋頭露面來此,可不是為了出人頭地,而是想物色個才藝雙全的如意郎君。
冬華和徐師傅心中有鬼,怕被認(rèn)出來,又一次背過身去。青燕子早就知道徐師傅的主意,所以一點(diǎn)也不意外。
——
“阿梅,你先陪曹小姐去會場,我稍后便到?!?p> 至于青燕子提到的曹小姐,便是諸位小姐中衣著最華麗的那位。她叫曹瑜,本家排名老六,就光她頭上的珠釵,就夠?qū)こH谥页园胼呑?。曹家家大業(yè)大,做的是谷米生意,與姬家、花家、司家并稱商賈四大家族,家底甚是雄厚。
曹瑜和青燕子她們本來不相識,半道上碰到了,聊了幾句,便一路同行至此。
——
青燕子來到豆腐攤前,徐師傅還沒轉(zhuǎn)過身來。青燕子拿起竹簽直接插了一塊不加調(diào)料的熱豆腐送進(jìn)嘴里,邊吃邊說:
“別藏了,我都認(rèn)出來了——”
徐師傅這才轉(zhuǎn)過身來,連忙給青燕子解釋道:
“原來是大小姐啊——你怎么也來了——我還是今天才知道,你也要參加六藝大會吶——”
“男女皆宜,多好的一個拋頭露面的機(jī)會啊,我怎么能錯過呢?”青燕子看了一眼站在徐師傅旁邊一臉乖巧的冬華,重新將視線轉(zhuǎn)到徐師傅身上,身子稍稍前傾,道,“我聽說,新皇陛下聞到臭豆腐的氣味,便會長疹子---”
“真的假的?”
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
“我又沒親眼見過,只是聽說。你要是不信,可以試試---”
徐師傅老奸巨猾,立馬明白了,青燕子這是要他收攤啊。
“不敢不敢——再賣幾份,我們立馬收攤——”
謀害新皇陛下,那可是誅九族的重罪??!
“這豆腐里的鼠肉餡甚是鮮嫩,就是缺了點(diǎn)辣椒粉---”
冬華聽了青燕子的感慨,大為震驚。
豆腐里邊的肉餡是鼠肉?
“大小姐你搞錯了,這不是鼠肉,是蛇肉---”徐師傅糾正道。
要不是肉餡重口,府上的人也不至于不敢下口,他才拿出來找外人“消耗”的嘛。
冬華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徐師傅膽子也太大了,真是什么肉都敢剁成餡兒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