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閃現(xiàn)青光,可蘭頓時緊張得全身發(fā)顫。
“有人來了---是個高手---”
不速之客,強行闖入,其修為級別,遠在佛涅之上。
牧九川躲在大樹后,瞥見一抹青影鉆出空門,不由得一怔:
【青盞?】
他怎么會來這里?
好像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看到青盞了。他不會也跟那紅眼怪物一樣,和老妖婆是故人吧?
“你在原地等我,我去探探情況---”
他必須得確認,青盞是否別有用心。
——
地面上,老妖婆慢慢蘇醒,費力掙扎了許久,流了不少血,才從地上爬起來。
“可惡,敢偷襲我---”
她捂著心口,低頭吐掉喉嚨里的污血。再抬起頭時,她的身子不禁僵住了。渾濁的視線里,多了一位器宇軒昂的青衣男子。她愣了片刻,而后迅速從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拭臉上的土和血跡,問:
“你怎么來了?”
話音落,憑空出現(xiàn)的劍直指她的喉嚨。
——
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爬上這張蒼老的面容。
“你要殺我?”
她的語氣令他困惑,他緩步走近,道:
“難道我不該殺你嗎?”
“對,你不應(yīng)該?!迸说穆暰€在顫,不知是過分激動,還是過分心痛,“甚至不該,拿劍指著我---”
聞言,青盞長袖一揮,空中頓時又多了幾把劍,劍尖照樣指著她。只要他愿意,便能在瞬間,將她扎成馬蜂窩。
——
“你費盡心思,處處布局,屢次加害青燕子,究竟為何?你只要潛心修煉,便可登長生之道,何苦自甘墮落,用這惡毒手段?”
修行不易,殺戮有罪,盡管到了這地步,青盞還是不想靠殺戮解決問題。
——
一句句,一聲聲,就好像是無形的拳頭,砸在她心頭。
“惡毒手段?哼---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個心腸歹毒的丑老太婆?”她咬牙自嘲道,“我為何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你不是一清二楚嗎?”
她的過去,他為何會一清二楚?
青盞本不想聽她廢話,但他記得青燕子曾說過,他忘了一些事。難道惡毒的巧兒,也包含其中?
——
“怎么,你說不出話來了?我告訴你青盞,誰都能說我惡毒,就你不能。你可別忘了,你的善意,你的溫柔,甚至你現(xiàn)在所擁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我給你的!我才是那個,你應(yīng)該拼盡性命去保護的人!”
可他都做了什么?他幫著青燕子,殺了她爹;幫著青燕子,破了她的局;最后還為了青燕子,追殺到這里。
那天,她以為她爹會贏,所以沒有透露重逢的喜悅和內(nèi)心的委屈。可她爹敗了,她倉皇而逃,懷著濃濃的恨意,布局反擊。本來她會贏的,她都算好了,偏偏漏了他。她爹說得對,她這輩子最失敗的事,便是遇到了他。
——
“你說我惡毒,難道青燕子就不惡毒嗎?她殺了我爹,搶走了我的棋子,逼我四處躲藏,如同喪家之犬---”淚水從眼眶里滑落,似乎找到了發(fā)泄的源頭,“我承認,一開始獵殺她,是我不對。可現(xiàn)在,她的實力遠在我之上,我如何奈何得了她?你看見了,她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可恨極了---”
然而,青盞所看到的,不過是天道輪回,因果報應(yīng)。
“但是,這些,我都可以忍受---我唯一不能忍受的是,她欺騙你,奪走了你。我爹走了,我只有你這么一個親人了---師父---”
——
師父?
空中的劍顫了顫,這個稱呼很熟悉。記憶深處,是有那么一個人,總是追著他,‘師父’‘師父’地喊,聲音很甜。
巧兒握住了距離最近的那把劍,劍刃割開手掌心,血液流淌,但遠不及心中的淚水來得兇猛。
“你似乎很意外,我就知道,她什么都沒說。你看,她明明知道,你是我?guī)煾?,她卻瞞著不說。她就是故意的。師父,你可還記得那年我遭惡鬼追殺,闖入青燈幻境,是你出手救了我。我這一身本事,除了血光咒,除了剖心大法,全是你教的。我感激你,敬愛你,為了你,我就是挫骨揚灰,灰飛煙滅,我也在所不惜??墒牵銥楹尉褪遣荒埽裎覑勰菢?,愛我呢---”
——
罪域的時間流逝,比人間要快幾十倍。她在青燈幻境那些年,早已有所成。正如他所說,潛心修煉,必能登長生之道??伤驗樨澯?,跟邪魔學(xué)了剖心大法。那一次剖心,幾乎耗盡她全部修為。
醒來后,他卻消失了。
她曾去過青燈幻境尋他,可他將她拒之門外。有一次,她在幻境門前殺了一個路過的小鬼,一個煩人的小鬼,他憤怒地出聲呵斥她。之后,她做了許多善事,可他從不表揚她。只有她作惡的時候,才能聽到他的聲音。
——
重復(fù)做一件事,總是會乏的。
在罪域與爹爹重復(fù)后,她回到人間,開始和死亡作戰(zhàn)。而她的武器,便是命女之血。剛開始她很抗拒,漸漸的便適應(yīng)了??扇兆娱L了,這具軀體口味越來越挑剔,她必須不停地獵殺新降世的命女,來保持容貌。
一直以來,獵殺都很順利,直到碰到青燕子和梅長雪。
她沒想到,末路天衣會意外地將兩人卷入罪域。再一次碰到他時,他看起來與當年并無變化。他冷冷走過,好像他們之間,從來沒遇到過一樣。她很憤怒,于是折磨青燕子,成了她報復(fù)他的方式。
他從不吭聲,也不指責(zé)。
——
“難道,我真的,冷眼旁觀過---”
難以想象,到底當時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看著青燕子一次次,死在青燈幻境門前?他既然待青燕子如此冷漠,后來又怎會為了青燕子,離開青燈幻境,歷劫為天人,來到人間?
說不通啊。
———
“師父,我倒是覺得,至始至終不作為的你,才是罪魁禍首。你明明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能多看我一眼---”
有一種瘋癲,叫作顛倒黑白。青盞還從沒見過,像她這般會自辯的人。然而,這種自辯不會得到寬容,只會讓他更加厭惡。這世上,但凡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或神,只要還有半點最基本的分辨對錯的能力,絕不會為了所謂的‘愛’去殘害他人。傻子都知道,殺戮只能招致毀滅,怎么可能會獲得他人的憐愛呢?
除非,他和她一樣瘋癲。
這不是愛,這是瘋,這是癲。
——
“你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就算是吧---”
說完,劍動,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挑斷她的靈脈。靈脈既斷,精氣散盡,只剩下腐朽空殼的她,倒在地上,含著最后一口氣,茍延殘喘。
視線迷離,巧兒濁眼微閉。
“桃花開了---”
桃花多情,比他有情。
“師父,你在看我嗎?”
“在---”
他在,他會看著她死去,看著她的魂魄離體,確保她不會死而復(fù)生,確保她再也無法為禍世間。
——
魂魄離體,殘軀沙化,歸為塵土。
青盞松了口氣,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牧九川站在門口,瞳孔不覺放大。
牧九川來了多久了?
“難怪當日我打不過你?!蹦辆糯ň彶酵镒?,道,“我就知道,肯定有貓膩。還真被我猜中了。說吧,你到底什么來頭?!?p> 面對牧九川的質(zhì)問,青盞冷哼一聲,道:
“與其關(guān)心這些,倒不如想想如何離開這里?!?p> 聽到這話,牧九川不由得大喜,心想:
【既然如此,倒不如反過來威脅他如實招來---】
——
“如果你肯實話實說,我可以考慮---”帶你離開。
等等,天上怎么開了一道門?
“可蘭!”
他大喊一聲,鉆進空門的人回頭沖他擺了個鬼臉,而后砰地合上空門。那個鬼臉牧九川沒看見,青盞倒是看清了。
“怎么回事?”
可蘭怎么會拋下他獨自逃了?
——
沒多久,天空裂開,滾滾流火從天而降,摧枯拉朽的力量焚燒著一切。兩人被熱浪逼得四處亂竄。
“該死---喂,還不快想辦法---難不成你真想和我死在這里不成?”
牧九川沖青盞大喊。
流火點燃衣袖,牧九川直接將外衫脫了,扔火里。
青盞沒吭聲,而是從容地躲避流火球。以流火球當下的密度和速度,還不足以傷到他。他現(xiàn)在憂心的是,這不像一場意外,倒像是早就布置好的局。逃走的那個命女或許并非受害者。
——
壁畫被火光照亮,可蘭盯著壁畫上的火苗,冷笑一陣蓋過一陣。說到底,論布局,還是她更勝一籌。
“師父,徒兒定能讓這世間,變成長生之國---”
可蘭轉(zhuǎn)身走出大堂,跨出大門時,卻不由得驚呼一聲。
紅眼怪物已經(jīng)霸占牧九川的軀殼,杵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竟被你給騙了?!?p> 聽得出來,佛涅對此很是不滿。
“雖然我騙了你,但我也幫了你?!笨商m下巴微微抬高,很是自信,“只有牧九川死了,這具軀殼才真正屬于你。你難道就不想重振鬣君威望,重建野鬼國度么?”
“是的,你說的,正是本君心中所想?!?p> 說完他消失了。再出現(xiàn)時,他站在她身后,雙手扶住她的頭,咔擦一聲擰斷她的脖子。論畫牢,論心思,她確實很出色。然而一步錯,滿盤皆輸。她千算萬算,也沒料到紅眼牧九川會翻臉。
“但這并不代表,你可以欺騙我。”
——
可蘭斷氣后,畫牢出現(xiàn)了裂縫。
砰地一聲,壁畫碎裂,青盞先沖出倒塌的大堂,牧九川的魂魄緊隨其后。牧九川翻遍四周,也沒尋到自己的身體,都快抓狂了。
“我的身體不見了---”
青盞瞥了他一眼,御劍入空,循著氣息往南邊追。
“喂,你別走啊,等等我---”
牧九川也騰空,尾隨而去?;昶菭顟B(tài)的他身子輕盈,速度也快了許多,感官也比為人時靈敏,雖然落了一大截,也不至于跟丟。
——
偏屋火勢越來越大,洛城城主派人過來查探,就是不敢靠近。直到偏屋燒成灰燼,才敢露面。
“大將軍呢?不會---燒成灰了吧---”
這---可如何是好?
陛下不會追究他保護不力之罪吧?還有大元帥,牧家就牧九川一根獨苗,如今死在洛城,他如何自證清白???
“慘了慘了---完了---完了---”
是他大意了,早知道就派幾個人跟著,如今對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何自證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