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問?？墒?，我能，你的兒子牧九川，他不能?！?p> 牧九山直視梅長雪，不知她把牧九川拉出來，是想表達(dá)什么。
“想必義父也知道，牧九川之所以能活到現(xiàn)在，是因為他體內(nèi)寄宿著一只怨魔。他已經(jīng)意識到怨魔的存在，他想在怨魔再次蘇醒前，追根溯源，尋求驅(qū)逐之法。他也察覺到了，怨魔附身，與義母有關(guān)。他想知道，當(dāng)年南山乞王大婚，義母究竟遭遇了什么?！?p> 短暫的沉默后，牧九山忽而大喜，眸中老淚縱橫，道：
“我還以為你們平日里互相看不對眼，定是苦大仇深，沒想到你們兄妹感情這般深厚---你能為九川設(shè)身處地著想，為父真是---太感動了---”
眼看牧九山借機(jī)轉(zhuǎn)身，想避開這個話題，梅長雪心中忽然生起一個念頭?；蛟S，牧九川曾經(jīng)問過牧九山，但都被他找了借口敷衍了。
——
“義父，其實義母不是病逝，而是死于南山，對不對？”
此話一出，牧九山當(dāng)即頓步，轉(zhuǎn)身，神色有些復(fù)雜。
想說，但是又不愿說。痛苦，卻又極為無奈。
“你為何這么說？”
“南山乞門慘案，乞王南佛武功蓋世，夏遙公子更是世間少有的高手，他們都難逃一死，義母靠什么逃出南山？如果她還是姬家小姐，她或許還有機(jī)會，但她不是，她是將軍府的夫人。為了嫁給義父，她舍棄了一切，只帶著一條命，離開了姬家。敢問義父，她拿什么拼出一條活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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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淚滑落，牧九川轉(zhuǎn)身走進(jìn)涼亭，扶著涼亭柱子，緩緩坐下。
仿佛那沉重的真相，壓得他連站立的力氣都沒了。
“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不依著鈴兒的意愿，棄道從軍，成了將軍，鈴兒還會嫁給我嗎？若她嫁我時，我不是將軍，若我沒有那么多繁瑣的公事，我就能陪著她，去南山參加乞王的婚禮。說不定那樣，我便會護(hù)著她。說不定那樣，我在圣河河畔尋到的，便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是再多的懊悔，也于事無補(bǔ)。他最愛的姬鈴兒死了，回不來了。將軍府的牌匾再掛上幾十年，人也回不來了。
——
倘若那日街市上，不偶遇姬鈴兒，牧九山恐怕至今還扛著大刀，像個二傻子似地，喊著除魔衛(wèi)道，混吃混喝。就那匆匆一眼，姬鈴兒便占據(jù)了他的全部。為了她，他甘愿背棄師門，手握屠刀上戰(zhàn)場。
而她的付出，遠(yuǎn)不比他少。作為闕國四大支柱的姬家小姐，她注定要成為最華貴的鳳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她卻甘愿拋下一切，和他白頭到老。牧九山感激她的回應(yīng)，亦心疼她的勇敢，將所有最好的，都給她，就生怕她受半點委屈。鈴兒見他總是小心翼翼地，還安慰過他，說她并非那種逆來順受的弱女子，若是心中想要，自會想盡辦法索取，既然不開口，那便是滿足了。
牧九山因而斷定，鈴兒跟他在一起，是快樂的。
——
他永遠(yuǎn)不會忘記那晚，姬家人將她扔出大門的場景。
她躺在地上，血肉模糊，一動不動。他抱著她，跑遍盛京城，也沒人愿意醫(yī)治她。他當(dāng)時很后悔，他寧愿不娶她，也要她好好活著。他抱著她，打算回姬家請罪，什么白頭到老，長相廝守，他不要了，他要她活著，毫發(fā)無損地活著。卻偏在此時碰到了神醫(yī)杜香葉。杜香葉當(dāng)時已是花四爺?shù)哪镒?，有花家做后盾，她不怕得罪姬家?p> 幸得杜香葉出手相救，才免于天人相隔。
——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躺在病床上休養(yǎng)，約莫半年左右，她身子見好。牧九山與之完婚，大宴賓客。半年后，她身懷六甲，收到小軒城乞門門主大婚的喜帖，便對他說道：
【風(fēng)家姐妹與我有患難情，這禮還得隨---】
她親手削了兩對璧人，前往小軒城。
當(dāng)時他未請到恩假，才被迫讓她一人遠(yuǎn)赴那場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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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兒許諾他，最遲不過五日，就會回來。
他等到第七日，不見她歸來，聽聞有人血洗南山，才擅離職守去尋。誰會想到，乞門門主武功蓋世，風(fēng)家姐妹亦是女中豪杰，竟會遭受滅門慘禍。
可憐的鈴兒，被人抹了脖子尚不自知，在圣河河畔來回游蕩。
她忘了回家的路，亦忘了兇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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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走家里的仆人，將侍衛(wèi)趕到院外，請杜香葉來府上為她診治。
【氣息全無，脈搏停止，她分明是死了的?？伤秊楹芜€活著？這腹中的胎兒---呀---他踢我---】
杜香葉從未碰到這種狀況，只道許是跟長生命女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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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四歲生辰那日，鈴兒為愛子削了一只大木鳥。當(dāng)時杜香葉帶體弱多病的兒子花九重過來竄門，鈴兒還跟杜香葉開玩笑說：
【一看你兒子就不是你生的，太不像了---】
【怎么個不像法？】
【模樣不像，性子也不像。太柔弱，太善良---你們花家可是吃人的魔窟，這孩子會遭罪的---】
杜香葉笑了，道：
【放心好了，我那紫竹院毒蟲遍地皆是，若是有人敢欺負(fù)他，那便是存心找死?！?p> 【那就更要小心了，孩子金貴，別被你的毒蟲傷著了?！?p> 杜香葉也沒想到，陰差陽錯，竟被鈴兒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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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九重和牧九川嬉戲打鬧時，不小心碰掉了木鳥的翅膀。
牧九川大怒，推倒花九重，揮拳便是一頓狂揍。杜香葉忙跑過去拉架，猛然間回頭，卻見鈴兒扶著門檻，笑得特別開心，就好像在看一場跟自己無關(guān)的雜耍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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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
如杜香葉所預(yù)料，鈴兒失神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偶爾還會發(fā)狂，亂砸東西，亂打人。她還咒罵九川，說他是孽子，不該活在世上。
但大多數(shù)時間，她都是溫柔而慈愛的，比如會教牧九川讀書、畫畫、認(rèn)字，會給九川縫衣裳。她的女紅，在姬家諸位小姐中，僅次于皇后姬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