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棒打鴛鴦
兩人回到林家大宅的時候天色尚早，晚餐還沒開席，林念蒔領(lǐng)著顧言箴走進主樓的大廳里，管家方叔立即迎了上來。
“大小姐，顧先生?！?p> “方叔，”林念蒔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將手袋遞給了一旁的傭人，環(huán)視下四周，問道，“人都齊了么？”
“老爺和舅老爺、表少爺在書房談事，表小姐還沒有到?！?p> “哦，那沒事了，方叔你去忙吧?！?p> “是?！惫芗椅⑽⑶飞肀阃肆讼氯?。
林念蒔抬頭朝樓梯那邊望了一眼，正猶豫著要不要帶顧言箴上樓去主動問好，林喬松就已經(jīng)領(lǐng)著沈瑞和沈澤城走了下來。
“爸爸、舅舅、表哥?！?p> “林董、沈總、沈少。”顧言箴謙恭有加地打招呼。
林喬松招呼兩人坐下，含笑著說：“今天難得顧公子賞光，林某招待不周，可千萬別見外噢?！?p> “怎么會呢，林董邀請，是晚輩的榮幸。”
“哎，怎么還這么見外呢，”林喬松慈愛地看了念蒔一眼，“以你和念蒔的關(guān)系，再叫我‘林董’可就顯得太生分了?！?p> 顧言箴笑道：“伯父?！?p> “好，那我就叫你言箴了。言箴啊，這段時間，我們念蒔可一直都麻煩你費心照顧著了?！?p> 顧言箴輕笑著環(huán)住林念蒔的肩：“哪里的話，應該的?！?p> 宅子里的氣氛一片和樂融融，林念蒔的母親沈琦常年不在國內(nèi)，此時沈瑞和沈澤城就代表了她的母家，兩人和顧言箴聊了不少林念蒔小時候的趣事，林念蒔雖說仍是淡然沉靜的模樣，可眼里卻滿是柔和的笑意，整個人都顯得安逸平和。
而林喬松則鮮少參與這些話題，安靜抿著茶，只是偶爾才會搭一搭腔。
將要開飯的時候，沈澤亞到了，一身顯眼的火紅色艷麗風衣，一進門就先撲到父親身上撒嬌，而沈瑞也的確如傳言一般地對女兒極盡寵愛，神情中滿是縱容。
顧言箴忽然發(fā)覺身邊的林念蒔微微握了握拳頭，扭過頭去看，看見了她眼底流露出的一抹艷羨與落寞。
顧言箴輕拍她的手背：“念念？”
林念蒔回過神來，掩飾地笑笑：“嗯？”
“不舒服么？”
“沒有?！?p> “蒔丫頭這是餓了吧？”沈澤城笑著打趣，“從小就這樣，一到飯點就魂不守舍的，恨不得能跟在黃媽屁股后頭撈點兒邊角。”
“那是黃媽的手藝好，別說是我了，小時候你可沒少跟我搶食吧。”林念蒔不服氣地回擊沈澤城。
“我跟你搶？明明是你跟我搶吧！”
沈澤亞也不冷不熱地接話：“就是，誰能搶得過念蒔啊，她手段那么高明?！?p> 這話暗藏了些深意，沈澤城不好多言，林念蒔也立馬板下面孔噤了聲，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顧言箴轉(zhuǎn)念一笑，摸著林念蒔的后腦勺寵溺地說：“怎么一回娘家就這么饞，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平時虧待了你呢?！?p> 顧言箴的解圍讓氣氛有些解凍，林喬松對兩人的親昵姿態(tài)滿意地笑了笑，又不滿地瞄了一眼沈澤亞，清清嗓子威嚴地開了口：“既然都餓了，那就開飯吧。”
席間，沈澤亞原本還想再和林念蒔斗幾句嘴，卻收到了沈瑞的警告眼神，不情不愿地埋頭吃飯。
真不會審時度勢。林念蒔不禁冷笑。
輪到餐后甜點上桌的時候，傭人給每人端了碟栗子糕和一盅桂花圓子，唯獨林念蒔的面前只有一份桂花圓子。
林喬松親切地招呼著：“言箴，這兩樣都是家里廚師的拿手點心，你可一定要好好嘗嘗?！?p> “好，多謝伯父?！?p> 林喬松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林念蒔一眼，牽出抹笑：“念蒔，你也多吃點哦。咦，你怎么沒有栗子糕？黃媽，怎么漏拿了一份?！?p> 黃媽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林念蒔卻不動聲色，抿著嘴對她暗自搖頭，黃媽不敢多言，只好又拿了一碟栗子糕過來。
林念蒔微笑著接過碟子，將它放在自己的左手邊。
此時，顧言箴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皺著眉扭頭看向了林念蒔。
可她卻始終只是低下頭安靜地舀著甜羹，眼神中不見波瀾，嘴角掛著公式化的笑容，但手旁的栗子糕卻一下也沒有動過。
飯后，沈澤亞本還想湊上去和顧言箴說話，卻被沈瑞找了個理由直接帶走，林念蒔也被林喬松叫到書房里去談話，沈澤城便代表主人家領(lǐng)著顧言箴在花園里參觀。
無奈沈澤城實在算不上是一個好向?qū)В皇潜持肿灶欁缘刈咴谇邦^。所幸顧言箴也根本無所謂，權(quán)當是飯后消食，跟著他慢慢兜圈子。
沈澤城倒是沒想到這位竟是個沉得住氣的，瞥了他好幾眼都看不見一點急躁的神色。
最終，還是沈澤城自己先忍不住開了口：“顧總，恕我直言，初見的時候我并沒有想過你和蒔丫頭會在一起。”
顧言箴一派氣定神閑：“哦？為什么？”
沈澤城笑得老神在在，若有所指地說：“咱們這個圈子里有太多規(guī)矩，不用我多說你也應該懂?！?p> 本以為顧言箴會惱怒，沒想到他卻笑得春風和煦：“是，我懂，但是那又怎樣？”
沈澤城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禁不住大笑起來，贊許地拍拍顧言箴的肩膀：“哈哈哈，好一個那又怎樣！這話說得中聽！”
“言箴，我就這樣叫你了哦？我們蒔丫頭這可是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難得我姑父終于首肯了，我看好你做我妹夫，你可不要辜負我的期望啊?！?p> 顧言箴回味了一下這番話，皺著眉問：“怎么，林董還曾經(jīng)棒打鴛鴦過？”
沈澤城嗤笑一聲，隨即卻是作欲言又止狀，環(huán)顧四周之后才說：“你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p> 顧言箴狡黠一笑：“大舅子放心?！?p> “哎呀，要是小蒔以前那個男朋友有你這么會說話，估計我姑父也不會那么瞧不上他吧?！?p> 顧言箴挑高眉毛等待下文，沈澤城砸吧砸吧嘴，說：“蒔丫頭讀大學的時候，找了個窮小子，你說窮就窮吧，還偏是那種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寒門學子?！?p> “然后呢？”
“然后我姑父怎么可能點頭，所以就用了點非常手段咯?！?p> 顧言箴正想繼續(xù)追問，卻被林念蒔的一聲呼喚打斷。
“你們倆說什么呢？”
顧言箴上前幾步牽起她的手，微笑著回答：“沒什么?！?p> 縱然顧言箴否認了，但現(xiàn)場還有個拖后腿的沈澤城，他搭上了林念蒔的肩，笑得不懷好意：“在聊你的黑歷史呢，怎么著，要不要收買一下哥哥我？”
林念蒔聞言反應了一會，隨后甜美地笑道：“哥，我今天和趙璞言見了個面呢?！?p> 聽到趙姓人家的名字出現(xiàn)，顧言箴老實地別過頭去一聲不吭，而沈澤城也是如臨大敵的樣子，趕緊收斂了，陪著笑臉和林念蒔說好話。
三人插科打諢了一陣，方叔便走了過來，對顧言箴說：“顧先生，老爺請您到書房去一趟?！?p> 顧言箴點點頭，在方叔的領(lǐng)路下去往了林家二樓的書房。
林家的藏書量很大，書房的三面都圍繞著及頂?shù)臅?，林喬松坐在正中的書桌前，正低頭品著茶，面前還有一份文件。
見顧言箴進門，他放下手頭的東西笑著對他點點頭：“言箴，坐?！?p> 顧言箴施施然坐下，林喬松吩咐方叔倒了杯咖啡送來，然后開口問道：“怎么一直沒有對外承認？”
顧言箴明白了林喬松所說的意思，篤定地微笑：“快了。”
“哦？看來你已經(jīng)有規(guī)劃了。”
顧言箴默認，林喬松將面前小杯的功夫茶一啜而盡，拿出了剛才正在看的文件夾遞給他。
這是服裝設計師協(xié)會的常務理事聘任書，而聘書左上角的那條橫線上，赫然印拓著顧言箴的名字。
“……這是？”
“我的誠意，”林喬松抬手給自己又斟上一小盅茶，舉起杯輕輕聞了下茶香，“我想，僅憑你和念蒔的關(guān)系，還不足以動搖顧董事長?！?p> 的確，僅僅是和林家聯(lián)姻的可能性，并不能真的讓顧寒將顧言箴的順位排到顧亦灃前頭，可一旦有了這一紙聘任書，情況就會大不一樣了。
服裝設計師協(xié)會是國內(nèi)在這個領(lǐng)域中最專業(yè)的組織，會員名單涵蓋了設計師、時尚專業(yè)人士、知名時裝品牌、時尚媒體和模特經(jīng)紀公司，能成為該協(xié)會的常務理事，就等于在國內(nèi)時裝圈牢牢占得一席之地，這對顧言箴這個年紀來說簡直是難以想象的莫大的榮譽。
顧言箴微微瞇起眼，呼吸因為欣喜而變得有些急促，望著林喬松的眼神中也露出了精光，勾起嘴角。
“伯父厚愛，我卻之不恭?！?p> 兩人回到顧言箴的公寓時已是深夜，林念蒔洗完澡坐上床，瞥了眼另一側(cè)正在看書的顧言箴，還是忍不住問：“我爸爸和你說什么了？”
顧言箴抬眼看她，漾起一個春意滿滿的笑容，眼尾似有桃花瓣飛舞：“放心把，他這次沒有要棒打鴛鴦的打算?！?p> 正在抹護手霜的林念蒔聞言反應了好一會，這才惡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沈澤城這個大嘴巴?！?p> 顧言箴擱下書，長臂一伸將她往自己懷里帶，撫摩著她的眉眼輕笑起來：“告訴我，你爸爸當年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林念蒔抬了抬眉毛，“防患于未然？”
“我確信，我一定會比你的前男友更能討他歡心?！?p> 林念蒔莞爾，扭了扭身體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胸口，語調(diào)沒有任何起伏地說：“我爸給他開了張支票?！?p> 顧言箴沒想到居然會是這么個劇本，竟是張口結(jié)舌起來，這樣的反應倒讓林念蒔笑出了聲：“是不是特別惡俗，沒想到會是這種無聊的橋段?！?p> 顧言箴收了嬉皮笑臉，蹙起眉頭沉聲問：“他收下了？”
“當然，”林念蒔眼神飄向遠方，不以為然地開口，“難不成還把支票撕個粉碎，再對我爸潑一杯水？”
顧言箴譏誚道：“那還真是電視劇的橋段了。”
“是啊，現(xiàn)實生活中，有誰會不收呢?！?p> 林念蒔的表情太過風平浪靜，顧言箴一時有些失語，五指順了順她的長發(fā)，低下頭輕吻她的發(fā)心，好半晌，才問了句：“那你呢？”
“我？”林念蒔挪了挪身子，“我預見到自己會遇見你，就趕緊趁此機會和他了斷了唄?！?p> “沒關(guān)系，幸好還有我，支票打發(fā)不了我的?！鳖櫻泽鹑炭〔唤?。
“……你不會是在安慰我吧？“林念蒔抬起頭來狐疑地看著他，小聲嘀咕，“你自己還被人劈腿了呢?！?p> 顧言箴的喉間發(fā)出一聲沉沉的低笑，手順勢從她的睡袍前襟溜了進去，輕輕撩撥。
“所以，我們應該好好地互相撫慰一下彼此受傷的心靈……以及肉體。”
當晚夜半時分，兩人已然相擁入睡，顧言箴的手機忽然在床頭柜上“嗡嗡”地震動了起來，林念蒔哼唧一聲，翻了個身繼續(xù)徜徉睡夢中。
震動聲適時停了下來。
顧言箴已然被吵醒，眸色中有著明顯的不悅，伸手撈過手機看了眼屏幕。
一眼看到剛才這個未接來電的呼叫人，顧言箴忽地松了眉頭，起身披了件衣服便走到客廳，回撥了過去。
“白翼，怎么這么晚？”
“你今天晚上和林大小姐一起回林家大宅了？”
顧言箴故作驚訝：“怎么？被拍到了？”
“是啊，聽說整個媒體圈都沸騰了！這可是大料?。∧沁@一次還是老規(guī)矩嗎？”
顧言箴微斂雙眸，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無聲微笑，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
“不必。”
“什么？”這個一反常態(tài)的指示讓白翼有些不確定。
顧言箴坐在沙發(fā)上，閑適地翹起二郎腿：“這一次不用再刻意低調(diào)，怎么張揚就怎么來，傳得越廣越正面越好?！?p> “……好，那我明白了，你睡吧，我來處理，晚安。”
“辛苦了，晚安?！?p> 屏幕光漸漸暗了下去，顧言箴仰頭靠在了沙發(fā)上，捏緊手中的手機，獨自在黑暗的客廳中輕輕勾起了嘴角。